许昭妍捏着眉心,一叹再叹。
顶替嫡女一事只有她们娘儿俩和父亲与嫡母知晓,父亲自不必说,此事是他定下,关乎全族的欺君大罪,定不会走漏风声。
尚书夫人与丈夫夫妻一体,共荣共损,夫家出事她必也受牵连,弄不好还会连带母族,事关重大性子沉稳的她自有分寸。
唯独生母。
许昭妍明白,母亲凭着撒娇扮俏,一身风骚把父亲哄得团团转,可这招数也就跟男人使使管用,真到了后宅……
她太清楚生母性子,压抑了半生的人,如今得了意必得纵情散欢,就看她以亲王岳母自居的猖獗,一旦走出这道门少不得给她惹来麻烦,尚书府人多眼杂,稍有不慎必会连带自己身世暴露。
越王那边超出她掌控,已是困难棘手,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再去约束看管母亲,且眼看越王就要立储,太子妃之位就在眼前,这个时候怎能出岔子。
“我,我是你亲,亲娘啊!”
听着母亲痛苦呻吟,许昭妍有那么一瞬不忍,可想到太子妃位子,女人眼中那抹柔情瞬间消散。
她绝不允许有对自己威胁的人和事存在。
“女儿走到今日不易,娘亲已耽误我这么多年,就此为止吧。”
杨氏眼中含泪,反复说着不。
什么叫耽误?她不懂,更不明白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么能对她狠得下心。
“您也知晓我是您孩子?即是亲骨肉,您又何曾真正为我着想。”
许昭妍痛心又幽怨,她仰头望着屋顶,控制着要掉下的眼泪。
“我本是有机会回到尚书府,哪怕是庶出,也能做个正儿八经的官宦小姐,可是你……”
许昭妍颤抖的声音带着怨恨,“将我当成你入府的筹码,为了一己之私把我强留在身边。”
明明是高官之女,却只能困于外人不知道的角落,那十几年的耽误,所缺失的大家教养和闺秀皆通的四艺女红,是她现在再如何努力学习也赶不上的。
“从小你就嫌弃我是个女孩,没能让你母凭子贵。”
“为多见父亲几面,你寒冬腊月给我洗凉水澡,把我弄生病。”
“幼时我摔伤胳膊,你故意不给我用药,拖延病情只为引得父亲惦念好常来此处。”
类似之事数不胜数,许昭妍痛心,“父亲不来你便打我骂我,拿我出气泄愤。”
“你根本就是拿我当争宠的工具!”
而最让许昭妍不能释怀的是生母的身份,致使她顶着个私生女名头长大,还是个风尘女子的私生女,这是贴在她身上永远洗不去的污点。
她艳羡那些阳光下的高门贵女,更厌恶世人看待私生女的不屑目光和嘲讽。
这让生来一颗倨傲的心许昭妍对权势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逆天改命是她此生的唯一目标。
她会抓住每一丝机会,不择手段朝着最尊贵的位子爬去,俯瞰所有人。
而自小缺失亲情关爱的许昭妍也养成了冷血狠辣的性子,在这条路上,任何对她有威胁阻碍她的人都得死。
杨氏嘴角流出黑血,渐渐失去了挣扎,许昭妍跪在地上,泪水刷地流下,她不知这眼泪是为自己还是为母亲而流。
“娘亲是个自私之人,你或许也爱我,可你更爱你自己。”
地上人已停止呼吸,许昭妍轻轻将母亲双目合上,她看着相伴了十几年的生母,含泪的眼眸苍凉又决绝。
“娘能亲眼看着女儿夺到嫡女身份,做了王妃,看着你死对头痛苦度日,该知足了。”
“娘亲放心,女儿会坐上世间女子最尊贵的位子,将所有人踩在脚下,您安息吧。”
将尸体拖到床上,帮她整理好鬓发衣衫,又从袖中拿出封信件搁在枕边,最后看了眼逝去的人,许昭妍迈步离去。
房门打开,刺目的阳光让女人侧首避开,待适应光线后,她擦去脸上最后一滴泪痕,步子坚定地离去再没一次回望。
归来后的许昭妍独自在房间待了很久,许是心里堵塞得厉害,想找个宣泄口,于是来到令颐居住的揽月居。
“回王妃,王爷有令,不准王妃踏足揽月居。”
那男人竟这么直白?许昭妍眉尖一挑,望了望头上匾额,声音低得仅能自己听见,“倒是护得紧。”
随后又向侍卫道:“赵侧妃有伤在身,本王妃好心前来探望也不行?”
侍卫又躬身行了一礼,“王妃恕罪,属下是按王爷交代行事,请王妃见谅。”
许昭妍笑着点了点头,侍卫见她没有为难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不料下一刻一记巴掌甩在脸上,侍从吓得身子一抖,忙跪地解释。
“王妃息怒,属下没有不敬之意,真的是按主子命令行事。”
“我听到了啊。”许昭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像是方才从未打过人,“我耳朵不聋。”
侍卫惊疑地望着她,“属下……不知做错了何事。”
“你没做错什么。”许昭妍摸了把头上步摇,漫不经心道:“主子责打下人需要理由吗。”
在侍卫难懂的目光下女人款款离去,侍卫半日没回过神。
越王归来时天色已晚,行至书房就见许昭妍在此候着,尽管素服加身却也难掩通体的妖娆风流,一看见他便笑着迎了来。
“随意责打下人是何意思。”
许昭妍一愣,继而轻声娇笑,“王爷消息倒是快。”
可真是对那姓赵的上心!
“我打他了吗?不过是见他小脸儿俊俏,摸了一把而已。”
本是油腻轻薄之言,她却说得轻松,嘴角噙着甜美微笑,恍若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越王面上无惊无怒,手中整理着卷宗眼皮都不抬。
许昭妍眼睛一眯,男子淡定自若的样子……只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观众的台上小丑。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越王心明,这女人别具一格的言谈不就是想引他注意勾起他兴趣吗,不惊不理就是对她最好的回馈。
“好一个不守妇道,那王爷可有尽过夫道。”
许昭妍慢步走上前,拿起墨条在砚台上磨着,嗓音娇滴滴的诱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爷可不要让妾身背上这罪名,妾身害怕。”
白皙的兰花指缓缓在砚台上转着,像只雪白的鸟,很容易牵动观者眼球。
越王目光却始终停在卷宗上,只被窗外传来几声野猫嘶叫声吸引,朝外道了句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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