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层云翳翳,零星落下几缕鹅毛雪片,摇摇坠坠,飘向废弃宫殿的窗台。
此时番草花的窗牗敞开,一只带有薄茧的手伸了出来,雪花像是找到了栖息之所,停泊在他掌心。
然而它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多么愚蠢!
萧纵睃着那点化为水迹的冰莹,墨黑的眸子暗潮汹涌。
郑湘湘粗粗拢了拢衣服,光着脚走过去,从背后环上他的腰。
“萧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萧纵常年习武,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立刻察觉,何况是一个人。
他身形微动,转过身来,“娘娘,止步!”
郑湘湘顿了一下,放下手臂,笑容僵在嘴角:“我把我的心,我的命,我整个人都交托到你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萧纵道:“臣能还的只有恩,没有情,还请娘娘把握分寸,切勿逾矩。”
“那你的情给了谁,元家五姑娘,你的夫人?”
“是,臣爱慕她。”
“你胡说!”郑湘湘含泪诘问:“你们俩成婚才两个月,你就对她情根深种?那我们呢!我们相识整整七年,青梅竹马,总角之谊,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但我与你只是朋友,无关情爱。”
萧纵声音清冷孤绝,犹如万丈悬崖上飞溅的流瀑,声势浩大,澹宕不休。
郑湘湘惨淡一笑,“那你还帮我做什么,看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萧家祖训,有恩必还。”
“狗屁!你们萧家祖训还说不能纳妾,看看你的好三叔,再看看你亲弟弟,哪个遵守祖训了?而今搬出这个堵我的嘴,不过是你违背了良心,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好过些罢了!”
萧纵看她如泼妇骂街,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回嘴。
他拽着她的胳膊,将人往床边拉,“地上凉,去穿鞋子。”
“没话说了?萧从云,你就是个懦夫!”郑湘湘骂着骂着,看他拿着鞋放到她脚边,蓦地哭了。
她委屈得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她比我好在哪,为什么你这么喜欢她?”
萧纵想了想,元稚最直观的一点,就是貌美。
不过,他喜欢上她,不全是因为这个。
区别于湘湘的简单直白,元稚兼具女儿家的娇媚,以及男人一般杀伐果断的气魄。
她像是万物的操控者,比如,她会用眼泪博取同情,用贞洁交换利益,用甜言蜜语蛊惑人心。她的所作所为,皆利于自身,永远不困于情,不为外物所伤。
她的心像藏在深渊中,他越靠近,越能被她吸引,最后心甘情愿踏入漩涡。
他面对她,就像商人看到蒙尘的珠玉,只剩下贪婪和渴求,想要疯狂地占为己有。
“大概因为,她让人看不透。”
思考半天,他给出回答。
郑湘湘揉皱落在床上的帐子,“我能见见她吗?”
萧纵想也不想地拒绝:“她尚无品级,娘娘也没爬到能召见命妇的位置,怎么见她?”
郑湘湘抚上肚子,“有孕就可以。”
萧纵神情凝重,不置可否。
扫完雪,萧纵带头,领着豹韬卫跟陛下复命。
一个小太监打远处过来,步子倒腾得飞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刚到萧纵跟前,踩到冰呲溜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手下嘴角绷不住,溢出一声怪笑,萧纵瞪了下属一眼,俯身将地上的人拉起来。
“宫人没扫干净,公公慢点。”
小太监给他行礼,“萧大人,陛下急召,快跟奴才走!”
萧纵猜到有大事发生,回头对属下说:“到宫门口等我。”
小太监急得火烧眉毛,顾不上礼仪,拽着他就走。
“您夫人的酒楼被人投毒,毒倒了九王爷,未央街还有歹徒持刀行凶,现在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不敢出门,皇上急找您过去呢!”
萧纵心口倏的刺痛,“我夫人呢?她可安好?”
“令夫人、长平侯府兄妹和工部尚书千金也中了毒,好在长公主派南疆医师搭救,几人全都无恙。”
“那就好,多谢公公告知。”
萧纵在朱雀殿见过陛下,对方面色不悦,倒也没严词训斥,只是责令他尽快查出真凶。
他拿着圣旨,跟众人出了宫门,没回卫所,而是直奔西城兵马司。
西城指挥使为人圆滑,不用他开口,便乖乖将人犯奉上。
吴王得知事败,原本派了两拨刺客,分别到兵马司和六扇门灭口,却因两地防守严密,没能成事。
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想着萧纵挂念夫人,出宫后必然先回家探望,提人的事定要交给手下来做。他安排人在路上截杀,不仅能为自己清除隐患,还能给豹韬卫安一个“护卫不利”的罪名,一箭双雕!
谁知,萧纵出了宫直奔兵马司,手下前来请示:“殿下,还要不要动手?”
李睿面目阴森可怖,“按原计划行事!”
他成不成功都不重要,只要囚犯看见有人劫囚,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豹韬卫众人身着玄衣常服,押着带着枷锁镣铐的犯人缓步前行,萧纵握紧长刀,抬眼在两侧楼阁间逡巡。
太安静了!
这种氛围,不劫个囚都说不过去。
他眼尾微扬,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
倏的!
一支冷箭破空来袭,萧纵闻声一闪,喝道:“警戒!”
下属举起从兵马司借的盾牌,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人犯,连头顶也防护得密不透风。
两侧房屋门窗洞开,大量蒙面黑衣人现于其后,将点燃的干草扔向道路中央。
霎时浓烟四起,不能辨物。
萧纵挥手扇了扇,听到箭尾嗡嗡低鸣,抬手挡下两支高处射来的暗箭,拔高音量,“窦昭,带一队人去逮鱼,要活的!其他人,就近找掩体!”
窦昭一个翻滚窜到墙边,其他人猫腰跟在他身后,用烟雾做掩护,摸到门边。窦昭带头踹开门,底下人配合默契,很快跟贼人厮杀起来。
里头的人边打边退,萧纵隐在柱子后,久久不见贼人露面,突然意识到不对。
贼人或许没打算劫囚,也没寄希望灭口,而是想让囚犯自裁!
萧纵神色凛然,侧首长啸。
“囚犯要自尽,快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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