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张老三面无表情,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黎玥书直视着他的眼睛,“县令大人查过你的情况,你妻子家道中落,差点被卖去青楼,当时正好路过的你于心不忍,就花全部身家买下她。”
“为了感谢你,加上无处可去,她便留在家里照顾你的日常起居,你们日久生情,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亲。”
“婚后你们夫妻恩爱,所有人都说你是个合格善良的好丈夫,即便妻子不能生育,也从未想过抛弃她。”
“所以亲眼见到她红杏出墙的那一刻,你才会彻底失去理智,万念俱灰。”
张老三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让人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
在长时间的沉默中,坐在两人中间的莫敛不自觉的抓紧双手,说不出的紧张。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老三终于抬头,“你跟我说这些,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黎玥书面色平静的回答:“你一心求死,所以每次我提到捐出你的肺是一种生命延续时,都会表现都很反感。”
张老三抿了抿唇,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见此,黎玥书劝道:“其实你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为了她搭上自己的余生,不值得。”
张老三忽然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他没头没脑都问了一句:“沈夫人,你爱你的丈夫吗?”
黎玥书愣住,没太反应过来。
张老三似乎也没期待她的回答,“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如果有一天你亲眼见到最爱的人的背叛,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想法。”
闻言,黎玥书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管我多爱一个人,命都是我自己的。我这人睚眦必报,他辜负了我的好,我只会让他付出代价,而不是把自己的下半生也搭进去。”
她这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命。
只有活着,才能做任何想做的事。
不知是她的话太过直白,还是她的眼神太过坚定,张老三嘴唇动了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黎玥书也没强求,直接站了起来,“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明日我还会再来。”
张老三依旧没反应,只是平常都会吃完的饭菜,今天却没怎么动。
莫敛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开口,走的时候也朝张老三行了个礼。
张老三活了大半辈子,就只受过两次这么高的待遇,全发生在今天。
他心里有些触动,但更多的则是纠结复杂。
张老三这么明显的变化,就连狱卒都察觉到了。
“还别说,这沈夫人真有一套,连张老三这块臭石头都给说动了。”
“我看张老三的态度,明日沈夫人应该就是来最后一次了。”
……
两个狱卒交谈着往外走,对话正好被其中一个牢房的犯人听见。
那是一个憔悴的女人,虽然形象很狼狈,但对比其他犯人来说,却是整洁不少。
她听着狱卒的话,想到这几日偶尔听到的消息,死寂的心似乎重新燃起希望。
……
从地牢出来,莫敛好奇的看着身边的人。
犹豫再三,他还是开了口:“夫人,你刚才同他说那些话,是想重燃他活下去的意识吗?”
黎玥书一边解这牛绳,一边点点头。
莫敛疑惑,“夫人,我不明白。”
张老三杀了两个人,就算情有可原,按照宸南国律法也应当处斩。
而且他们要的是张老三的肺,如果他真的活下来了,那和他们的目的就不一样了。
黎玥书解好绳子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出他的担忧。
她轻轻拍了拍莫敛的肩膀,耐心解释道:“他犯的是死罪,除非皇上开口,必定会被问斩。我不止一次的说过,捐出肺就是对他生命的延续。”
“如果他有了活着的念头,咱们才有劝说他的机会。”
虽然对张老三来说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应该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莫敛这才明白过来。
他终究还是太小,就算再聪明,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但看今日张老三的态度,莫敛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坐上牛车后,他盯着黎玥书犹豫了半天,开口道:“夫人,若是张老三最终没同意,我……我能去乱葬岗吗?”
去乱葬岗干什么,他没说,黎玥书却明白。
她回头看了眼忐忑不安的莫敛,轻轻一笑,“放心,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黎玥书知道,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世界,她的做法看上去十分可笑,所以张老三最开始才会一直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但对于生命,她有着异于常人的敬畏。
她这辈子是大夫,是有机会让自己这身本领变得干干净净的。她不想像上辈子那样,有着一身救人的本领,却被组织利用,做些害人的事儿。
说她矫情也好,说她没事找事也罢,她只想对得起良心。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莫敛浮躁的心仿佛被安抚,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两人没再提这个话题,在镇上买了些东西,这才慢悠悠的往家里赶。
回到家,孩子们都主动跑过来帮忙拿东西,黎玥书则将牛车拉到了牛棚。
不知为何,她莫名感觉今天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等拴好牛车出来,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以往每次她单独离开后回家,沈煨都是第一个跑过来的,怎么今日不见踪影?
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却根本没看到沈煨的身影。
“夫人可是在找老爷?”沈痴提着一篮瓷瓶走过来,“老爷被大公子叫去里面帮忙了。”
闻言,黎玥书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多谢阿痴,我进去看看他们。”
沈痴在原地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刚才被黎玥书抚摸的脑袋,忽然咧嘴傻笑起来。
夫人摸她脑袋了,这可是几位公子小姐才有的待遇!
不行,她得跟沈贪他们好好炫耀一下!
沈痴立马蹦蹦跳跳的跑过去,连影子都写满了开心。
黎玥书并不知道这个,推门进屋的同时,叫了一声:“沈煨!”
此时的沈煨正在教沈易旻练字,毕竟家里这么多人,沈易旻的字写得最好,唯一能教他的都只有恢复记忆的沈煨。
但黎玥书忽然闯进来,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沈易旻倒是很快淡定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沈煨。
爹不是想继续装傻吗?
他倒是很好奇,恢复记忆和心智的爹,能不能不顾形象的扮演那个傻子沈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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