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夫将“灵犀草”入了药,又文火慢炖了三个时辰,才端去给孙承安喝。

    约莫一刻钟,顾大夫再去给孙承安把脉,见他脉象平稳,面色红润,体内淤毒清了大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捋捋胡子,笑道,“大人,毒已解,但药不可停,这两日老夫会为你配置一些清淤解毒的药,您一定要喝,半个月内需好生调养,切莫着了风寒。”

    “有劳顾大夫了。”

    孙承安笑着点点头,这几日,他强撑病体办公,若不是有顾大夫在旁照顾,只怕他这把老骨头早垮了。

    他不怕死,只是陛下交代之事没有办好,他死了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雨化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又喝了点顾大夫命药童熬制的姜汤,这才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

    “顾大夫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这是杂家一点心意,还望你老收下。”

    下人上前献出一袋银子,顾大夫接过一掂量,忙说,“大人,这多了,老夫的出诊金不过才半贯钱,再说这救命的药也是你们千辛万苦找来的……”

    说着,他就要再还给雨化田。

    雨化田抬手制止,宽和地笑笑,“顾大夫,你救了孙大人,孙大人的命可不止这点钱,这是你该得的,且收着吧。”

    “这怎么使得……”

    顾大夫行医治病一辈子,在当地颇有名望。

    他医术高超,但为人却谦逊内敛,简单来说就是脸皮薄。

    此刻,拿着这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他手都不知往哪收了。

    “顾大夫,钱你就收下吧,这不算什么,反倒是本官要向你赔罪,这几日为了本官病情将你禁于府中,不得外出,着实无奈,还请顾大夫见谅。”

    孙承安面色谦和,朝他拱手一礼。

    顾大夫见两人如此,若再不收,反倒是自己不识趣了。

    于是,便道了声谢,收下银子,由下人引着他和药童出了府。

    孙承安远远望着一老一少远去的身影,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这府城也有如此高洁的名医。”

    “大隐隐于市嘛!”雨化田笑说道。

    孙承安笑笑,坐下来喝了口清茶,眼皮微掀。

    “可有消息了?”

    雨化田收敛笑容,眼神陡然间变得凌厉。

    “大人猜的不错,您被刺杀一事,确实与府中人脱不了关系。”

    “哦?”

    孙承安将茶杯搁置在桌上,面色微沉,“细说说。”

    “本官自认平日待他们不薄,竟有人如此背信弃义,着实令本官寒心啊!人你可抓到了?”

    “刺客离开的当晚就抓住了,我这宅子虽偏远僻静,但门房众多,那刺客一上来便直奔您卧房,定是有人早早跟他通了消息。”

    雨化田冲着外面高声喊道,“把人带上来。”

    随后,一个家丁被五花大绑的抬了上来。

    他嘴被堵了,但表情却狰狞不屑,雨化田挥手让人将他口中塞的布拿开,一拿走,他便凶狠地对着两人破口大骂。

    “狗官!不得好死!”

    雨化田危险地眯起眼,拿过一旁侍卫的剑,手起剑落,直接砍断了他一条手臂,鲜血四溅,家丁疼得惨叫连连。

    “说,谁派你来的?府中可还有同伙?”

    “老子不说,有本事你弄死我,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家丁梗着脖子,恶狠狠的叫嚣。

    “本官记得你,你叫陈武吧?”

    孙承安突然开口,陈武听到自己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你爷爷!”

    啪!

    老管家听的怒火中烧,冲上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混球!上月初三,你来向我告状说家中老母病了,我当时还发了你五两银子回家慰问,又允了你半个月的假,你以为是谁做的?都是大人嘱托的,他说你是家中独子,不容易,有点钱财好傍身,你可倒好,恩将仇报啊!”

    陈武愣住了,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却不及他心底的悲痛。

    “我母亲死了!她是被繁重的赋税给累死的,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却不是自己的,她生病了没有钱看病,最终,只能孤独地躺在床上被活活饿死!”

    “都怪你们,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搜刮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

    陈武说着,痛心疾首的哭了起来,“你们给我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能换回我母亲的命吗?”

    孙承安听闻,脸上的愤怒渐渐化为了同情和怜悯,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大乾朝廷积弊已久,犹如沉疴痼疾,把这个国家的根基侵蚀的太严重了。

    但是,他知道陛下在努力变革,可变革却需要时间。

    更需要鲜血!

    有一部分人,必将在变革前或者变革中倒下。

    “你这畜生!孙大人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他为了铲除白莲教,弹精竭虑,你却因为一己之私不敢找罪魁祸首泄愤,反而牵连无辜之人,你就是个懦夫。”

    雨化田并没被他这三言两语所蛊惑,反而气的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什么繁重的赋税?杂家看你是满口胡言,自从陛下‘一条鞭法’颁布以来,赋役合并,量地计丁,征收银两,哪一条不是为百姓着想?听你红口白牙的在这里胡说!”

    “不,我没胡说,那官差都找到我家里来了,他们威胁我母亲交不上钱就等死吧,这是真的!”陈武痛心地哭个不停。

    他既是替母亲感到不值,又因这黑暗的朝堂而绝望。

    孙承安静静听着,眉头紧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对身旁老管家说,“你去查查怎么回事。”

    “是,大人。”

    半刻钟后,老管家呼哧带喘地回来了。

    “大人,查到了,此事是白莲教做的,他们冒充官差,挨家挨户大肆收刮钱财,若有不从者,他们是又打又骂,甚至还有几个村民因交不出钱来被他们活埋了。”

    “对!”陈武突然大叫道,“我同村的伯伯就是因为交不出钱,被拉去活埋了!”

    “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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