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严肃道:“如果武官之子来了御史台,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希望他们能快些来。”
“你当真不怕?”
温彦博讶然问道。
程俊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难道他真是无辜的?温彦博抚着胡须,上下打量着他,心中对他的怀疑此刻有些动摇。
程俊端着水碗,回到马周和萧翼身边,跪坐在软垫上,低头抿着水碗的边沿。
萧翼敬佩道:“处侠兄,你胆子真大,虎须都敢碰。”
程俊放下水碗,转头问道:“爬墙虎哪来的虎须?”
“噗呲”
马周在旁边闻言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
萧翼惊叹道:“还是你敢说啊,以后在御史台我谁都不服,就服你!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程俊笑吟吟又喝了一口。
萧翼看了看低头吸溜喝水的温彦博,小声道:“处侠兄,咱们温大夫对你真不错,你来了以后,他就一直在帮你。”
程俊摇头道:“这话说的不对,他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陛下维护颜面。”
萧翼讶然,“处侠兄也发现了?”
也程俊看了看萧翼,又看了看马周。
“我没发现,是宾王兄告诉我的,”萧翼笑道:“刚才你被崔仁师诘问时,我还以为你被他拿到了把柄,宾王兄对我说温大夫会保你,保你的原因也是这个!”
“宾王兄大才!”程俊夸赞了一句,不忘给萧翼提供一个展示的机会,故意问道:
“萧翼兄你可知道温大夫为什么要保下我,来维护陛下的颜面吗?”
萧翼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武德八载,突厥可汗颉利寇我并州,朝廷以温大夫为长史,随老将军张瑾一起,带五万精锐抵御匈奴。”
“那年八月,张瑾和温大夫在并州太谷县与李高迁、张德政合兵十万,交战可汗颉利的突厥大军!”
“那一战,我大唐将士与突厥大军血战七日,可惜寡不敌众,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张瑾败逃,张德政战死,温大夫被俘!”
“好在温大夫是天子近侍,可汗颉利没有杀他,只是将温大夫流放到阴山苦寒之地。”
萧翼继续道:“武德九载,当今陛下继位,可汗颉利率领突厥大军忽至渭水畔。”
“渭水畔与长安城咫尺之遥,当今陛下御驾亲征,与颉利一水之隔,斥责他背弃定约,颉利大惧,愿与陛下斩白马而设盟誓,这便是渭水之盟。”
“之后颉利退走,献白马三千匹,羊一万口,陛下没有接受,命令颉利必须归还掳去的大唐百姓。”
这用词是真的妙啊程俊都不得不佩服他,萧翼说的这番话,每一句都是在给李二挽尊,要不是读过史书,还以为兵临城下的是李二呢。
萧翼不知道他的腹诽,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温大夫才得以回朝,这两年他恪尽职守,去年被陛下任命为了御史大夫。”
“可以说,温大夫这条命是陛下救的。”
萧翼笑道:“自陛下御极以来,总有大臣犯颜直谏,唯独温大夫的谏言不会惹怒陛下,不仅如此,他还会出面维护陛下,所以温大夫通过保你来维护天子颜面,我觉得合情合理。”
程俊肃然道:“萧翼兄文采斐然,在下佩服!”
马周也是一脸敬佩,尤其是看到温彦博抬头投给萧翼一个赞赏眼神,心里对他的佩服更深了。
一番话拍两个人的马屁,这功力他自认比不过。
就在此时,堂外响起脚步声,刘中丞板着一张脸,端着水碗走了进来。
他坐下都没有喝水,而是先瞪了一眼程俊。
眼神又杀不了人程俊一乐,迎上他怒视而来的目光,沉吟问道:“刘中丞,从锅里舀出来的水你也敢喝啊?”
刘祥道端起水碗正准备抿一口,闻言立即将碗沿从嘴边挪开,直勾勾盯视着他。
这小子别是尿里边了吧
“你想说什么?”
刘祥道将水碗放在了案几上,冷声问道。
程俊摇头道:“算了,刘中丞你当下官刚才什么也没说。”
“……”
刘祥道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绽出,握紧拳头,呼吸有些不畅。
刚才他在堂内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口干舌燥,可是程俊的话让他心里有些不安,面对水碗,想喝又不敢喝。
最终,他咬牙站起了身,又走了出去。
温彦博忽然道:“刘中丞,你这是去做什么?”
“烧水!”
刘祥道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还真信啊温彦博有些无语,转头看向程俊,问道:“刘中丞碗里的水有问题吗?”
程俊摇头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对他那样说?”
程俊解释道:“我是想提醒他,锅里的水放的太久已经凉了,凉水入腹会肚子不舒服。”
温彦博道:“那你倒是提醒啊!”
程俊双手一摊,无辜道:“我怕我的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
“……”
温彦博扯了扯嘴角,他没看出来程俊的好心,就看见刘中丞被气得够呛。
马周、萧翼注视着程俊,眸中闪烁着佩服之色,在御史台这么久,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刘中丞想发火却发不出来的吃瘪样子。
许久,刘祥道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碗,嘴唇干裂着走了进来。
他烧水过程中,竟然连井水都没喝上一口程俊看着他对着水碗吹气抿水的样子,心里有些意外,又觉得好笑,他不会是觉得我在井水里下毒了吧。
这时,程俊听到堂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望去。
一位台吏令史打扮的中年人,愁眉苦脸的快步走了进来。
萧翼凑到程俊身边,小声说道:“这人是咱们御史台的冯令史。”
程俊微微颔首,示意了解。
“温大夫,刘中丞,卑职回来了。”
冯令史面对堂内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低头行叉手礼道。
温彦博看了一眼他的身后,发现堂外再没别人。
还不等他询问,刘祥道先开口问道:“冯令史,你去了哪个武官家里?”
冯令史硬着头皮道:“卑职去了游击将军乔师望的府邸。”
“乔师望有几个儿子?”
“两个。”
“今天是谁入宫了?”
“乔家二郎。”
“叫什么?”
“乔备!”
刘祥道指着他的身后,冷声道:“本官让你传唤乔备过来,他人呢?”
冯令史无奈道:“卑职叫不来啊。”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刘祥道拍着桌子大喝道:“再去叫,叫到他来为止!”
冯令史心里比喝了中药还苦,愁的脸上都要拧出褶子了,说道:“刘中丞,卑职就是去乔府一百次也叫不来他啊。”
“放屁,我御史台有监察之权,叫他来御史台问询,他敢不来?本官看你是玩忽职守!”
刘祥道闻言勃然发怒,温彦博抬手拦住他,好奇问道:“冯令史,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冯令史苦笑道:“卑职按照刘中丞的命令,去到乔府,见到了乔府的管家说明了来意。”
“然后那位乔府管家问卑职为什么要让乔二郎去御史台,卑职说是奉刘中丞之令,请乔二郎到御史台接受问询武官之子殴打文官之子一事。”
温彦博问道:“然后呢?”
冯令史喉咙攒动,眼眸中忽然闪烁起恐惧之色。
“然后,他就让卑职在府外等着,卑职没有等到乔二郎,却等到了乔二郎的娘亲庐陵公主”
“温大夫你也知道,庐陵公主是陛下的妹妹,她一出来,就让乔府管家拿水桶往门口泼水”
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的裤腿和鞋子竟然是湿的。
程俊不解问道:“你没骂她?”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程俊。
冯令史苦笑道:“卑职只是台中小吏,哪里敢骂公主啊,以下犯上,是要杀头的。”
说完,他望向了温彦博和刘祥道,说道:
“温大夫,刘中丞,庐陵公主让卑职带话回来,说这次泼的水只是警告,御史台再敢派人去乔府,她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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