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名布衣青年,二人并没有随他进去,而是替他关上了宅院大门,站在门的两边,不让旁人靠近。

    杜景俭摊上事了程俊心中立即有了判断。

    他没有再去寻找合适树干捆绑缰绳,先摘下腰间的木牌,放在了怀里,防止被对方发现他跟杜景俭认识。

    旋即他牵着缰绳,走到了杜景俭的门口,看到两个青年注目而来,程俊驻足好奇问道:“两位兄台,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我看着好面熟啊。”

    其中一个青年打量着他,见程俊穿着青衫,腰间挂着块玉佩,还牵着一匹马,俨然是富家子弟,说道:“他是大安坊的朱坊正。”

    坊正,是管理街坊的小吏。

    “难怪我看他眼熟,我也是大安坊的。”

    程俊脸上露出恍然色,“自报家门”道。

    杜景俭说过,想当官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被坊正欺负这位朱姓坊正看样子不像是来道歉的

    程俊心中了然,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你们忙。”

    两名青年目送程俊牵马离开,将他的询问没放心上,继续站在院门左右。

    等到宅院中响起叫他们的声音,二人立即转身没入宅院,关上院门。

    这时,程俊牵着马,去而复返。

    听着院里的动静,他将马匹缰绳绑在一边的树干上,来到杜景俭的家门口。

    …………

    大安坊,杜景俭家中。

    炖肉的香味向四周弥漫而开。

    “娘,你要是累了就歇歇。”

    杜景俭小臂上挽着袖子,端着一盆刚刚洗好的鱼肉,来到了庖厨。

    庖厨中,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妇人,正低头望着炖在无足鼎里的羊肉,时不时拿起木柴扔进炉灶中。

    中年妇人回头看他放下木桶,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说道:“宿国公家的三郎今天来咱们家做客,为娘哪会感觉累,现在浑身都是劲。”

    一想到杜景俭能请到宿国公的儿子,中年妇人就忍不住骄傲,这可是国公之子啊,像他们这种升斗小民,平日里别说称兄道弟,能被对方给个好脸色,就谢天谢地了。

    这个人肯定很好相处,不仅善良,而且知书达理杜母指了指灶台上出炉不久的一筐胡饼,好奇道:“景俭,那位程家三郎当真喜欢吃为娘做的胡饼?”

    杜景俭坐在她旁边,帮忙看着炉灶里的火,笑道:“他真的喜欢吃,我看他吃了好几个,还夸你厨艺好呢。”

    “那为娘就放心了。”

    杜母顿时喜笑颜开,锅中的羊肉已经炖的烂糊,她一边盛出来,一边唏嘘道:“为娘年轻时,跟着你外祖母给富贵人家做庖厨,学了不少手艺,可惜啊,兵荒马乱后,就再没做过鸡鸭鱼羊肉了,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下厨,不知道厨艺退了没有。”

    “肯定没有。”杜景俭耸了耸鼻子道:“光是闻着味道,我就知道它吃着有多香了!”

    杜母笑骂道:“你吃着管什么用,得程三郎觉得可口才行!”

    说完,她望向了灶台上还没烹饪的菜品,有些担忧道:“景俭,你昨天借西市杂货店刘店主的二百文钱,能还上吗?为娘听说利息不少呢。”

    杜景俭笑道:“那位刘店主也是咱大安坊的人,我成为实习官的事,他已经知道,既然他能借给我二百文钱,肯定是觉得我能还上。”

    见她眉宇间还是担忧,杜景俭想了想,说道:“娘你知道长安城现在的粮价是多少吗?”

    “咱长安城现在一文钱能买二斤米,二百文钱,能买到四百斤。”

    杜景俭说道:“而朝廷从九品官的俸禄,一年是三十石,实习官拿九品一半俸禄,我一年俸禄,能有十五石。”

    “咱大唐一石有一百二十斤,一年下来我的俸禄就有一千八百斤,所以还刘店主钱的事不成问题。”

    杜母欣喜道:“当上九品官,能赚的更多?”

    “对啊。”

    杜景俭掰着手指说道:“不止如此,朝廷还有考绩,得上考者,还能多领三个月的俸禄。”

    “所以说,我当官以后,咱们都不用担心吃的不够了。”

    杜景俭笑着道。

    “好好好!”

    杜母激动又不忘叮嘱道:“我儿,你要记得,你是受了程家三郎的大恩,千万不能忘了!”

    “孩儿明白!”

    杜景俭摸了摸腰间的木牌,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以为是程俊来了,一脸欣喜的起身走出庖厨。

    来到院子,杜景俭看见的却是一个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脸色冷了下来。

    面前的中年人,化成灰他都认识,是大安坊的坊正。

    武德初年,他爹死在了战场上,朱坊正看他们没有背景,还是孤儿寡母,没少过来刁难他们。

    这一次的御史选拔,就因为朱坊正从中作梗,害的杜景俭差些没有被选上。

    为此他告到长安县县衙,据理力争,说动了长安令,才得到了这个名额。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杜景俭才决心一定要当官。

    只有当了官,才能不被坊正欺负!

    而此时,朱坊正穿着坊吏袍服,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看着他,说道:“景俭啊,伯父过来,你都不知道请我入座,太没礼貌了。”

    杜景俭丝毫没有将他请去堂屋坐下的想法,冷着脸道:“朱坊正,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当上了实习官,伯父特地过来道贺,恭喜恭喜。”

    杜景俭指向门外,不客气道:“恭喜完了没有,完了给我出去!”

    朱坊正笑容一僵,脸色阴沉了几分,盯着他道:“杜景俭,你不会真以为实习官就是官了吧?除了能拿朝廷俸禄外,你这个官,一无是处!”

    “出去!”

    杜景俭大喝道。

    朱坊正见他不给面子,冷哼了一声,摊开手掌说道:“让我出去,可以,把钱还了!”

    “我不欠你钱!”

    朱坊正呵呵一笑,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契据,打开说道:“你是不欠我钱,但是你欠咱们大安坊刘店主的二百文钱,白纸黑字都在这契据上面写着,你莫是想要抵赖?”

    杜景俭睁大眼睛,望着他手中的契据,上面确实是他的笔迹,又惊又怒道:“刘店主的契据,为何在你手里?”

    朱坊正笑呵呵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再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份契据,打开之后,正面对着杜景俭。

    杜景俭凝视着上面的字,看完以后,心瞬间沉入谷底。

    契据上面的内容,大概意思是,这二百文钱,先是朱坊正借给了刘店主,然后刘店主又借给他了。

    这钱追根究底是属于朱坊正。

    “看明白了吗?”

    朱坊正见他脸色变得难看,冷笑了一声道:“刚才给你脸,你不要,现在可就不能怪我不给你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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