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叹了口气,“若是人人都如魏爱卿这样想,朕自然不会这般忧虑。”
“朕已经问过太史令庾俭,太史丞傅奕,他们都说今日地动,乃是天怒。”
李世民大感头疼道:“区别是,一个说朕不该将太上皇安排在太医署,应该请他回宫居住,一个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没有禁佛导致。”
“朕又问了太史局的李淳风,李淳风说,地动主凶,应当立即救民。”
“三个人,三个说法,到你这,又是一个说法。”
李世民忧心忡忡道:“朕若是只听你一个人的,必有朝臣上书参奏,说朕偏听。”
“可朕若是兼听朝臣之言,朝中这么多人,得有多少个说法?”
“这万民若是人人各执一言,朕听还是不听?”
“不听,必有奏疏,听了,难道他们的话,朕就要悉数照做吗?”
李世民看着魏征,说道:
“你刚才提到了荀子的《天论》,朕记得里面还说:‘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此次地动,朕若是不管不顾,便落个凶字,朕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说说,此次如何化凶为吉。”
说完,他望向了房玄龄和杜如晦,示意该他们说了。
房玄龄正襟危坐,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说道:
“今日地动,坊间必有非议,想要断了这些非议,捂嘴之策不可行,毕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但是也不能眼看着浮言即将甚嚣尘上,却不管不顾。”
“臣以为,应当因势利导。”
李世民微微颔首,问道:“如何因势利导?”
房玄龄说道:“历朝历代,都经历过地动,应对地动的方法,大同小异,像今日这般影响不大的地动,历代的皇帝,会采取减膳,撤乐,避正殿之举。”
“当然,也有天子会下罪己诏,以表自责。”
房玄龄一边思索着措辞,一边说道:
“两汉之时,也会因灾改元,据臣观察,两汉国祚加起来四百多年,其中建元、改元,多达七十六次,其中因灾改元占了一半,而与地动有关的改元,则有七次之多。”
李世民闻言陷入思索。
房玄龄接着说道:
“除此以外,还可以颁布实施专门的诏书。”
“仍旧是两汉时期,发生地动之后,朝廷的应对,也有免官、因灾举士、因灾恤刑,大赦天下等等。”
李世民微微颔首,看向了杜如晦:“克明,玄龄为朕谋划了这么多,你觉得朕该如何?”
杜如晦沉吟道:“陛下可以行减膳,撤乐,避正殿之举,以靖浮言。”
“至于罪己诏,臣以为不可颁布。”
杜如晦沉声说道:“陛下今日刚刚严惩五姓七望中的一些宵小,若是这时候颁布罪己诏,恐怕会为有心之人利用。”
“因灾举士、因灾恤刑,臣以为倒是可以施行。”
李世民点头道:“你说的,与朕所想,不谋而合。”
说完,他望向了沉默不语的魏征,问道:“魏爱卿,你觉得呢?”
魏征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
“臣以为只做这些,用处不大。”
“若是没有地动,陛下今日严惩了五姓七望中的宵小,他们只会乖乖伏法。”
“可是今日地动了,这些人,恐怕会觉得这是上苍在让他们不要伏法!”
魏征神色凝重道:“陛下这两年一直在打压五姓七望,但是,五姓七望的人,和受过五姓七望恩惠的朝臣,犹如长在树梢的枝叶,和盘踞在地下的树根,他们一定会相互勾连,上书谏言。”
“一旦他们咬定此次地动,是因为陛下惩治了五姓七望的人,导致上苍震怒,到那时候,他们的谏言,陛下听,还是不听?”
“所以可以料见,此番解决地动带来的影响,难点不在陛下身上,而在朝臣。”
李世民拧着眉头道:“朕若是宽赦了那些人,能不能平息此事?”
魏征断然道:“不能。”
“一旦宽赦他们,陛下这些时日,和长孙尚书、程俊的谋划,将付之东流。”
魏征早已猜到此次五姓七望的人为什么会落得这个在场,本来他不想提及,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眼下要紧的是让陛下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便直言不讳道:
“而且,就算宽赦了他们,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不会得寸进尺?”
魏征看着李世民,问道:“一旦那些人说上苍已经降下警示,应当严惩长孙尚书,还有程御史,陛下是惩治,还是不惩治?”
见李世民沉默不语的样子,魏征叹了口气道:
“若是惩治,一旦地动不止,他们会不会觉得陛下的惩治力度不够?再请陛下继续严惩,陛下该当如何?”
“所以,臣认可杜仆射刚才的话,陛下现在确实不能降罪己诏。”
魏征摇头道:“问题还是在于朝臣,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臣一时间,还没有想出办法。”
李世民沉默了两秒,望向房玄龄和杜如晦,问道:“玄龄,克明,你们觉得呢?”
房玄龄道:“魏公说的在理。”
“臣觉得眼下陛下可以先行拖字决,等到地动消失,再行决策。”
杜如晦道:“臣附议。”
李世民深吸了口气,说道:“朕明白了,朕再想一想,你们下去吧。”
“臣告退。”
三人当即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比想象的还要棘手啊李世民越想越觉得头疼,忽然心头一动,思索着要不要把程俊叫过来,问问他的意见,毕竟,他的点子多。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忽然出现在殿门处,禀报道:
“陛下,殿中侍御史张形成求见!”
李世民抬起头,想来对方是为地动而来,立即道:“宣他进来。”
“诺!”
那名侍卫刚一离开,没多久,御史台的风云人物张行成便神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臣张行成,拜见陛下。”
李世民望着四十来岁的张行成,道了一声免礼,然后指了指下方的坐垫,示意对方坐下,问道:
“张爱卿,你是为今日地动一事而来?”
张行成点了点头,“正是。”
李世民问道:“你觉得此次地动,有何征兆?”
张行成严肃说道:
“臣以为,天,阳也,象征着天子;地,阴也,象征着臣子。”
“天空日月轮转,在于动,因此天子宜动,大地使万物生而己不动,因此,臣子应像大地一样静止。”
“现在应当静止的反而在动,臣觉得,是有大臣在密谋不轨。”
李世民眸光一闪,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朕今日处置五姓七望,与五姓七望有关的朝臣,会密谋不轨?”
张行成语气斩钉截铁道:
“臣说的是赵士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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