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七。
大炎王朝沉浸在新年里的官商百姓、绿林好汉们,差不多都该收收心思,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开始了。
“收留”沈凉三人的这间花楼也不例外。
当下跟沈凉对上的孙妈妈,方才刚跟楼里的姑娘们开完“晚会”,究其根本,无非就是一些“新的一年里孩子们加把劲”之类的场面话,但也由此意味着,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花楼里就又该热闹起来了。
看着沈凉递过来的银袋子,孙妈妈愣了一愣,随即眉头紧蹙,一把就将银袋子推回到了沈凉手里。
“梁公子,这回之前,妈妈我从来没在涿城见过你,你是外城来的吧?”
沈凉如实点头。
“嗯,我家是芦城的。”
“呦,那不远,这不就在涿城旁边嘛。”
“是不远。”
孙妈妈又道。
“既是不远,那若有心,以后就多来照顾照顾咱的生意,当然了,要是家里媳妇管得严,就权当孙妈妈什么都没说,至于这银子……你看过去这几天,咱也不是让公子你和司小侠白吃白住,该收的都收了,这不该收的,公子给我,我拿着也不踏实。”
沈凉追述道:“没什么不踏实的,花楼是什么地方,就连小空那么小的孩子都懂,我们来了,却没照顾照顾姐姐们,那便是碍孙妈妈的眼了,孙妈妈不与我等计较,我等自然就该表现些礼数。”
孙妈妈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碍着我的眼了?这话可不兴乱讲!谁人不知,司小侠为人心善,多年来仗义疏财,不知救了多少涿城百姓,毫不客气的讲,要没有他,涿城恐怕也没有如今的人丁兴旺,你说你们碍我眼了,这话要是传出去,那我还不等被城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用口水淹死?”
“不行不行,这银子咱说什么也不能收!”
见孙妈妈态度坚决,不似作假,沈凉在对晋州能拥有如此明事理的老鸨感到欣慰之余,也是不由得倍感为难。
这银子,不送,他总觉着欠了孙妈妈一个人情。
送,人家孙妈妈又不肯收。
沈凉的沉默,也是令孙妈妈感受到了他要送这份银子的决心,早就把人情世故玩透了的她,索性话锋一转道:
“哎梁公子,你看要不这样。”
心生一计的孙妈妈,似是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大张旗鼓的说,于是凑近了沈凉一些,将满身脂粉气灌进后者鼻子里。
“司小侠平日里不是总做那事儿嘛,这银子你帮我给他,就让他下次做的时候,帮我散出去,不瞒公子说,干我们这行当的,凡是主事者,难免手脚不干净,不过妈妈我也是没办法,早先年轻时候,咱不也是跟楼里现在的姑娘们一样,苦着命熬过来的么?”
“所以啊,这钱让司小侠帮奴家散出去,就当是奴家积德了,兴许阎王爷知道了这事,进了阴曹地府,能不叫咱遭太多罪。”
如此孙妈妈便算是跟着退了一步,沈凉闻言,倒是觉着有理,也能让他心里舒服点,于是便点头应承道:
“得,就依孙妈妈所言,这银子我拿给小空,让他帮您积德攒福。”
“哈哈,好嘞,如此便多谢梁公子喽!”
就这样,二人达成共识,再度寒暄几句后,孙妈妈便把沈凉送出了花楼大门。
门外,老钱和司小空已经驾着马车等候。
孙妈妈挥舞着手帕,冲司小空笑意满满道:
“司小侠,有空过来玩儿呀,妈妈一定挑最好的姑娘伺候你!”
司小空闻言小脸霎时红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这话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孙妈妈本心就是逗逗这位平日见不到几面的少年侠客,当下得嘴,不禁拿着手帕掩嘴轻笑。
“走吧走吧,日后若是遇到难事,你们尽管再来,没银子都行。”
沈凉代为应声,回以真诚笑容。
“届时定当叨扰孙妈妈!”
转过头来,示意老钱可以走了。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离开花楼,没再回头的沈凉,脸上笑意久久不散。
这……便是沈万军要送给他的江山啊!
江山里的绝大多数人,还都不是蓝玉川、蓝柔、丁昱那等虚伪狡诈之徒的。
真好。
……
驶往王洪家的马车走出去一段路后,沈凉才把心情收拾利索,完事用胳膊肘捅了捅司小空,挑眉打趣道:
“听见孙妈妈说的话没有,你这些年好事没白干,就连去花楼找姐姐们快活都能不花一块铜板呢!”
“诶?”
“这么说来,以前你来花楼玩的时候,是不是人家也分文不取?”
司小空当然没来花楼潇洒过。
这般说法,纯属就是他跟沈凉吹得牛皮。
不过牛皮吹出去了,总不能说收就收回来,于是司小空就特假的认真回应道:
“嗯……就是因为总不收银两,所以这些年我已经不太好意思来了。”
“哦?是么?”
“是……肯定是啊!”
“哦,那就是吧,哈哈哈……”
“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我就看天上星星挺多的,高兴,怎么,高兴还不能笑吗?”
“你……我……”
司小空哪里是嘴炮高手沈多舌的对手,三下两下就彻底宣告败阵,闷着头不说话了。
沈凉也不管,笑嘻嘻的吹起口哨。
待得马车来到熟悉的王洪家小院门口,双方鬼鬼祟祟接了头,便是开始正式推动起散财计划来。
说是行动前还有计划,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加上司小空过去那么多年里,没少干这事儿,所以在司小空的牵头下,赶在黎明到来之前,六人便是完成了这件天大善举。
翌日,收到银袋子的穷苦百姓们,无不欢欣雀跃,但也深明“财不露白”之理的,把这件喜事闷在了自家院子里。
只是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才发现,司小侠不在涿城了,而未来的好日子,也只能凭借他们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了。
……
一夜无眠,次日骄阳升起之际。
沈凉三人,与王洪一家在涿城北城门道别。
六人当中,五人没把这场分别融入太多感伤之外的想法。
唯独王洪夫妇的女儿芳芳,扭捏着似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而这份异样,为人父母者心知,却只能暗自叹气,不好多说什么。
所幸还有个明白人,轻拍了司小空后脑勺一下,先带着老钱上了马车,缓缓往北方驶去,同时叫司小空好好地跟“芳芳姐”道个别。
也可以是“不道别”。
怎么选,沈凉是真心把决定权交给了司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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