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时候,依旧是玄袍青年带着狄七。
此时军营中已经宵禁,没有人带领的话,巡逻的军甲可不认识他一个小小的马侍。
玄袍青年一边走一边对狄七碎碎念:
\"小子,碰上我,可算你掏上了,有多少人想进咱们天门山都没有门路,你这可不仅是祖坟冒青烟,你祖坟都炸了\"
\"你可得给我好好练,我这一年只有一枚举荐令牌,你要是练好了,皆大欢喜,我的奖励也少不了,要是练不好,等着我把你腿打折吧\"
青年语气漫不经心,但是狄七丝毫不怀疑这句话得真实性。
正如于得水所言,对这些大人物而言,连命都不值一提,何况一条腿乎。
\"这位\"
\"我姓项,你就叫我项师兄吧\"
\"项师兄,咱们天门山外门多么?\"
\"九脉加起来,大概也有个几千人吧\"
狄七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换来个几千分之一。
项师兄似是猜到狄七心思,轻笑一声:
\"怎么,瞧不上?\"
\"夏虫不可语冰,你可知道光这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就能让雍州四品以下的武馆打破头\"
看着对方一脸"我不懂"的样子,项师兄也感觉这个例子不太好,思考了一会,又说道:
\"要是放在外面卖,没有个十万两白银,想都不要想\"
\"十万两!!!\"
狄七瞬间瞪大双眼,面露喜色,一脸亢奋的问道:
\"怎么卖\"
项师兄转过头,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脸严肃,此时狄七才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迫感,仿佛一头人形凶兽一般。
狄七被对方看的浑身不自在,额头发汗,磕磕巴巴的解释道:
\"项项师兄,我开玩笑呢,嘿嘿\"
项师兄此时已经有些后悔把举荐令放在这个人身上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
山野村少,没见过什么市面,这辈子幻想的极致估计也就是盖个大宅子,纳几房小妾,当个地主老财。
等到了天门山,眼界自然高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天门山时窘迫的的样子,比现在这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语气缓和道:
\"这个天下很大,也有很多超乎你想象得东西,对于我辈武者来说,黄白之物唾手可得,不说别的,你若是能成为师父真传,会有数不清得人抢着给你送钱。\"
听到对方语气缓和,狄七也放开了话匣子,他现在对于这个世界得超凡阶层了解得太少,需要抓紧一切机会询问。
\"可是,项师兄,脉主他老人家说一年之内破三关,五年之内至一品才能成为真传,这也太难了,一品我不懂,可是我爹练了几十年才到三关,我这一年怎么也赶不上啊\"
项师兄点点头:
\"真传自然是很难得,咱们这一脉外门数百,内门也有八九十,可是真传只有七人,几百人就盯着这几个名额,想达到确实不易\"
随后话锋一转:
\"真传你不必强求,内门的话对你来说还是比较容易得,你身具龙筋虎骨,锻体四关中得筋关和骨关对你不难,你只要按部就班,很容易的\"
\"至于真传,就看你得造化了\"
对方知道自己身具龙筋虎骨,狄七并不惊讶,古代本身就有摸骨看相的说法,这种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有点怪力乱神的也正常。
一番谈话下来,二人也到了马厩后的小院,项师兄留下一句近些天不要出门的话,就转头离去。
躺在床上,狄七脑海里回忆着刚刚的谈话,心情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城东。
远离军营的的一处偏僻大宅。
大宅院墙高大,宅内杂草丛生,似是许久未有人踏足。
顺着石子路往里走,有一处阴暗的地窖。
地窖口阴风阵阵,还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奇异的药香。
地窖内部空间极大,并排摆放着几十个简易床铺,床铺之上躺着几十名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武者。
这群武者里有身着囚服的囚犯,还有穿着武馆衣裳的教官,里面甚至还有几名穿着城卫军服饰的士官。
此时他们都被绑缚在床铺上,一根软管插入他们体内,不断的抽取他们的鲜血。
除了少数几个体质强大的武者,大部分人都失去神智,如同被圈养的牲畜。
另一边,几个人围着一块大磨盘,不断的将手中的药材投入,碾碎。
还有几人在收集血液,再与碾磨好的药材混合,等到收集一满罐,就取走摆放好。
类似的罐子,墙角已经堆放了十几坛。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这时,一个人从地窖外匆匆赶来,走到高大身影前,单膝跪地道:
\"大人,诛妖箭和神臂弩已经组装完毕,不出意外的话可发三箭\"
\"于泊舟前几日已经启程去州府,梁主薄那边,李初九近日活动频繁,我想,咱们的一些谋划可能瞒不住他\"
听到属下的汇报,高大身影从阴影中跨出,昏暗的烛光打在其脸上,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满脸虬髯的面庞。
赫然是城卫军统领王金刚。
王金刚挥手打断对方的话:
\"无妨,一个唯唯诺诺的老王八加上一个墙头草,不足为惧\"
随后抓着对方的胳膊将其扶起。
\"我说了,军营之外,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薛平低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王金刚走到磨盘前,若有所思,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阿平,咱们来永寿多久了\"
\"十二年了\"
王金刚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预示着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平静,胸中似乎有一座火山在酝酿爆发。
\"十二年\"
他轻声喃喃,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中似乎压抑着无尽的怨气。
\"整整十二年了,咱们像一条看门犬一样在这守了十二年\"
他脸上突然变得狰狞。
\"仅仅是当初顶撞了那个畜生\"
\"就因为他爹是府主管家\"
\"我就像个垃圾一样放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十二年!\"
薛平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待心情平复下来,王金刚看着地窖内这群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的武者,又问道:
\"你说,那头山君会来么\"
说罢还不等对方回答,就自问自答般肯定道:
\"会的,一定会的,城外几千个血肉祭,再加上这些用武者精血熬炼出来的人体宝药,若是还不能把他引来,那他也活该寿尽而亡\"
\"我等了十二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射杀了这头老妖,我就有足够的功绩调离这里\"
\"到时候我就能获得突破的资源,只要在四十岁之前突破四品,我就宗师有望\"
王金刚越说越亢奋。
\"宗师啊,以宗师之威,我足以庇护一府之地百万的民众,代价仅仅是几千名山野村民!!\"
\"能造就一个未来宗师,他们的死是值得的\"
\"值得的!!\"
一旁的薛平沉默不语。
他早几年就已经发现他这个老兄弟有些不正常。
不过他也无力改变什么。
就如同当年一样。
曾经的家族天才,仅仅是因为得罪一个纨绔,就被流放一般派遣到这里自生自灭。
因为资源不足,武道境界停滞不前,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要气血衰竭,宗师无望,这对于一个曾经的天才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
薛平似乎是忍不了这满地窖的血腥味,也好像是不想再看到对方癫狂的模样,告退一声,退出地窖。
王金刚也重新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嘴里如同得了癔症一般不断念叨着:
\"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值得的\"
薛平回到自己府邸,前堂正中摆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棺材。
薛平走上前,单手搭在棺材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棺材板。
\"嗒嗒嗒\"
就这样过了半炷香,房间角落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阴影中走出一人,身穿黑袍,腰间跨刀。
正是永寿县的捕头李初九。
薛平停下敲指的动作,隔着棺材看着对方,依旧沉默不语。
\"棺材里是什么?\"
二人对峙一会,最终还是李初九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么\"
薛平语气平稳,丝毫听不出慌张。
李初九冷哼一声,语气冷厉:
\"私藏天工阁重器,薛副统领当真好胆魄\"
\"诛妖箭和神臂弩每一具都要天工阁注册在案,即便是损毁的,也要尽数回收,连一个零件都不能遗失,薛副统领凑齐这具,怕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薛平点点头,破天荒的回答道:
\"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他搭着棺材板的手猛地用力掀起,棺材盖在空中翻几圈掉落在地。
棺材中陈列着一堆精密复杂的零件,和三根短枪一般长短,通体漆黑,铭刻着玄奥符文的箭矢。
他拿起一根箭矢细细打量,在月光的映衬下,箭矢上闪过幽幽的黑光,铭刻的符文也顺着纹路流淌着一丝光华。
\"这跟箭矢,是七年前池州与大妖青齿虎作战后遗留下来的,被我从鬼市拍来\"
随后他放下箭矢,取出一段弩臂。
\"这弩臂是三年前青州大将齐明山在断龙崖剿灭反贼时损毁,听说连宗师都在那一战中陨落,我暗中雇佣人手,杀了当时军械库的库管,又一把火烧了军械库。\"
\"还有这弩弦,主体是用一条蛇类精怪的大筋,混合了数十种草药,在水中浸泡了一年有余,即便如此,才勉强能发挥出神臂弩的威力,可惜只能发三箭\"
薛平一 一介绍着这些零件的来历,每一个零件上都承载着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九族尽诛的罪行。
李初九脸色微变,抬手握住刀把,向后退了两步,体内劲气流转,浑身蓄势待发:
\"薛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我无意与你为敌,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你和王金刚在谋划什么我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给我钱,我会彻底的消失在你们眼前,今天的事也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薛平绕过棺材,将其护在身后,单手拄刀,眼中满是戏虐:
\"第二个人?你指的是你城西的那个姘头,还是你藏在城卫军中的那个私生子\"
话音刚落,在李初九惊骇的眼神中,薛平抬腿踏地,坚硬的石板寸寸龟裂。
随后单手拖刀,二品武者的强大劲气透体而出,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冲向李初九。
李初九见状,身形暴退,长刀挥出,试图阻拦对方。
薛平是二品武者,又是军伍出生,长刀势大力沉,加上先手抢攻,又是二品打一品,直接将李初九压得不断后退,手中长刀慌忙抵挡。
二人刚交手四五个回合,李初九就扛不住对方巨力,整张脸被憋得通红。
他深知自己不能再退,对方不给自己时机回气,这样下去,只要再退三四步自己一身的劲气就泄掉大半,那时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随即他足下发力,整个人身形一顿,使尽浑身力气横刀相迎。
“锵!!”
两刀碰撞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巨大。
抗住一刀的李初九单膝跪地,强大的刀势压得他浑身骨骼噼啪作响,背部大脊仿佛要折断一般,手中长刀被砸至肩头,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随即肩膀便传来剧痛,整条手臂都使不上力。
生死存亡之际,李初九也发了狠,借着身形,单手撂刀横斩。
只要逼退对方,给他片刻喘息,他就能翻墙逃跑,到了街上,对方投鼠忌器之下必然不敢再追杀。
但是李初九却惊恐的发现,面对自己开膛破肚的一刀,对方不避不挡,依旧举刀竖劈。
\"噗嗤\"
先是一声刀剑破开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怒吼,一条手握长刀的手臂,连带着大半个肩膀飞向空中,血液泼洒在地面上,宛如一道精妙的画卷。
一招过后,胜负已分。
李初九大半个肩膀都被一刀斩下,整个人再无反抗之力,瘫软在地上,面色惨白,鲜血在其身下汇聚成一滩,依靠着武者浑厚的生命力硬扛着没有立即死去。
薛平拄刀半跪,腹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隐隐可以瞧见内脏,虽然伤势严重,却没有性命之忧。
躺在地上的李初九眼中满是不解与怨恨。
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拼着重伤都要杀了他。
他只是想要一笔钱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可惜,他的困惑注定没有人帮他解答。
看见李初九咽气,薛平长呼一口气坐在地上,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疗伤丹药,一股脑的塞进嘴里。
刚刚他为了速杀对方,只攻不防,逼着对方跟自己硬碰硬,才能依靠境界的优势迅速杀死对方,如若不然,即便自己比他高一个境界,想分出胜负也要三十招之外,那样的话变数太大。
别的不说,给了他回气的机会,就算是李初九随便嚎上一嗓子,依靠武者强大的体质,声音能传至百丈之外,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盘膝调理片刻,薛平拄着刀来到后堂,取出针线缝合伤口。
为了隐藏神臂弩,他早已经将府中下人驱逐,只能自己动手。
薛平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腹部的伤口血肉蠕动,在疗伤丹药的辅助下缓缓闭合。
看着平静的夜色,薛平莫名想起了当年他与王金刚在广平府意气风发的日子。
\"大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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