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如果换一个人听到,或许会激起对方的怜悯和心疼。
但善九的第一反应是,明月生是故意这么说的。正常人会对一个狠狠伤害过他的人的一丝善意报以全部的期待,甚至愿意让自己再度身处这个人掌控之中吗?
这种话,不管换做是谁听到都不会相信。
善九不动声色,“你觉得这就是善意?”
明月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哦?”
“我不确定,因为我从没遇到过。”明明在说着悲惨的事,明月生的声音却很平静,“我大多时候遇到的是一种让人有些恶心的情绪,我想,那应该就是恶意。”
他看向善九,“你很奇怪。”
“应该说,现在很奇怪。上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看我的目光和其他修士没什么区别,都是把我当做异类,但这一次遇到你,有些不太一样。”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剩下的一句话明月生没有说。
“你看我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好像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啊!他是不是发现了!’系统有些紧张。
其实这种眼神上的区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明月生却发现了。
明月生抬起握着戒指的那只手,“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获得’什么,只是那些‘获得’总会让我很难受,虚弱或者痛苦,或是……”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锁灵环。
“我记得他们‘给予’时身上的气息,我不喜欢。你不一样,你身上什么气息都没有,让我很平静。我想这或许就是他们所说的善意。”
善九盯着明月生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像在说谎。
她暂时放下了原本的打算,计划把人放在身边再观察一段时间。她又不是什么杀人魔,没确定明月生是反社会人格之前,她不会动手。
“这不是善意。”善九说。
她没骗明月生,从一开始她对明月生的一切行为都是试探,只是为了看他的反应,以决定要不要提前给白星扫平障碍。
给东西当然也不是出于善意。
明月生愣了一下,他垂下手似乎有点失望。
“之前说的我不会反悔,你想要走随时都可以。”
明月生低着头,依旧没有动。
许久才说:“……不走。”
善九有些不明白明月生为什么这么执着,对他来说,拿着东西离开不是更好吗?以他的能力,应该不会再陷入之前那种境地,何必留在这里受制于人?
善九没有过和明月生一样的经历,所以她不懂,在这个世界半妖是没有人权的,没有人会把他们当人。
哪怕有人将他们当做宠物都算是好的,大多数时候,半妖都会被当做牲畜或者消耗品。有人会跟牲畜消耗品说话吗?有人会为牲畜消耗品准备用具吗?有人会给自己的牲畜消耗品自由吗?
善九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修士不会和半妖进行正常的对话,更何况是平等的对话。
愚钝的半妖可能会受宠若惊,也可能会惶惶不知作何应对,但不管他们反应如何,他们一定会下意识想要靠近。
更何况是明月生?
给了他两次机会都没走,善九也就没坚持。走了她还得想办法追踪查看他的情况,没走留在身边倒是方便她监控他的状态。如果有异常,也好及时做出反应。
“随你。”善九不再管他,“储物戒指里有辟谷丹,饿了可以吃,如果想吃别的,可以自己拿着灵石去买。”
“行了你去修炼吧。”
明月生眨了眨眼睛,没有动。
善九见他没动,想起来没给他安排房间,就指着院子里的空房间说:“那两间没人住,你自己挑一间。”
没等明月生有动作,她又喊住他:“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明月生一愣,有些恍惚,名字?是啊,他还有名字,他都快忘记了,“……明月生。”
短短三个字,明月生说得比之前那许多话还要别扭。
善九知道他叫什么,这一问只是为了好称呼他。从明月生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善九忽然想到了什么,“名字是好名字,只不过……”有些讽刺。
“好……名字?”明月生愣愣重复。
“有和没有月亮的夜晚是不一样的。没有月亮的夜晚即便有星星闪烁,也一样黑得不能视物。月光虽然微弱,却能给被夜路的人带来些许光亮。给你取名字的人,应该是希望即便你身处黑暗,也能生出一轮明月为你指引。”
明月生沉默。
名字是他母亲取的,虽然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只知道她一生下他,就将他送给医护村民,匆匆离开了。
原来这个从一开始就抛弃他的女人,也曾对他有过祝愿吗?
他应该为此颇有感触的,可是他的胸腔里空空荡荡,什么感觉也没有,不高兴,也不难过。
入夜。
善九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她在睡觉,但没有陷入沉睡。
修士本不需要睡眠,所以他们的生活不分昼夜。
善九作为一个残魂飘荡不知多少年月,直到上个世界才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所以比起修士不分昼夜的生活,善九更喜欢人类的生活方式,这能让她有一种充实感。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门外停留了很久,然后善九的房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善九租住的院子布置有防御阵,善九租下后对防御阵进行了改良,没有人可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进来。这个院子里只住了两个人,现在摸进善九房间的人不做他想,只可能是明月生。
善九躺在床上,像是没有察觉对方的动作。
明月生摸进她的房间,她并没有感觉意外,毕竟明月生是灭世级的boss,仇人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记仇。善九只是觉得明月生有些沉不住气,她还以为可能要过两天才能看到他行动。若是心思再深沉一点,或许还要等到很久以后。
明月生还在靠近,但是身上没有杀气。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善九又听到了什么东西滑落的声音,然后一个冷冰冰滑腻腻的人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善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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