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皇上再次驾临紫兰菀的梅林。
许是昨天的婉芳让他想起了那个早逝的伊人。
少年人的情谊总是来得特别容易,即使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偶然得到,初始不以为意,回味却格外绵长。
想要再一次重温,却伊人已逝,徒留遗憾。
失去的东西,总是格外的美好。
越是遗憾,越显可贵。
小路子和小向子昨天刚打了板子,下不来床。
刘嬷嬷便带着姜玉欣和小喜子跪下向天子行礼。
“参见皇上!”
“起来吧。”
待三人站起来,皇帝指着姜玉欣说:“你随朕到梅林里走走吧。”
“奴婢遵命。”
天子在前面走,姜玉欣低着头跟在后面。
冯志合等宫人则呆在原地,不敢打扰。
“你父母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皇帝淡淡开口。
“回皇上,奴婢刚收到消息,谢谢您还记得家父。”提及父亲,姜玉欣心中一痛,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皇帝闻言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你父亲是个好官,朕原本打算先做做样子把他送到岭南,以后再寻个机会重新召他回京,让他戴罪立功。
不想却发生了意外,朕也是十分痛惜。”
姜玉欣跪下哽咽道:“奴婢替家父叩谢皇上厚爱。”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说道:“除此之外,奴婢还要谢谢皇上,追封我妹妹为选侍,让她能够入土为安,享受香火供奉。”
妹妹姜玉芸是自杀,按宫规,妃嫔自戕乃是重罪,不得葬入妃陵,还会祸及家族。
皇帝闻言脸色微变,过了一会,他才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妹妹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妹妹最是聪慧。”提及妹妹,姜玉欣眼神闪着光。
“妹妹性子活泼,她春日踏青、夏日采莲、秋日登高、冬日观雪,极具风雅之能事;
她敏而好学,琴棋书画风、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奴婢房里,现在还留着妹妹的画作和诗作呢。”
“喔?”皇帝听着便来了兴趣,“可否拿来给朕一观。”
“自是可以。”
姜玉欣了然,妹妹越是优秀,皇帝心里才会越发觉得遗憾。
越是遗憾,越是容易产生愧疚之情。
而这一丝愧疚,便是自己的契机。
姜玉欣回到房里取来一早准备好的,自己的得意之作,呈给天子。
她作为家中嫡长女,从小被精心教养,她聪颖过人、交友广泛,琴棋书画更是信手拈来。
这些作品,都是姜玉欣为了将妹妹打造成一个有着惊天的才华和完美的人设而特意所作出来的。
作品中,有三首诗词和一幅妹妹的画像。
其中第一首诗词写的是少女的天真情态,无忧无虑。
《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皇帝读罢,一个天真无邪的活泼少女形象仿佛跃然纸上,记忆中的那个女子的形象更加鲜明了起来。
他又打开了第二首。
《渔家傲》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
仿佛梦魂归帝处,闻天语,殷勤问我归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九万里风鹏正举。
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这首诗词中透露着对未来的迷茫,同时也有着对未来憧憬,最简单的语句,却充满着大气磅礴。
难以想像,那样一个娇小而柔弱的女子,却能写出这样大气而耀眼的诗词。
皇帝心里一阵刺痛。
他错过了一个多么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啊!
紧接着,皇上又打开第三首。
《魂归》
别来春半,触目肠断。
落梅雪乱,拂了还满。
音信无凭,归梦难成。
离恨如草,更远还生。
君恩疏远,浮梦半生。
毅然就死,魂归冥乡。
一片丹心,不悔遇见。
这首诗词中透着心灰意冷的心境,充满着绝望和失落,但还是不悔此生。
应该是侍寝后不被记档后所作。
都道诗如其人。
通过这三个作品,可以想像所作之人是何等的才华卓越。
皇帝很是动容,他生长于宫中,幼时便被立为太子,平日所见都是妃嫔们的阿谀奉承和谄媚邀宠。
如此情真意切,缠绵哀怨的诗词他只在书中见过。
这一刻,皇帝觉得她与自己的灵魂是如此契合,能写出这样的诗词之人,必然是一个玲珑剔透之人。
她定然是懂我、知我的贴心人。
这样的女子,不正是自己一直苦寻不得的灵魂伴侣吗?
婉惜!
何止是婉惜!
简直是痛惜!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绝世的珍宝在自己面前破碎、消失。
小心翼翼地将诗作收好,皇帝打开了画像。
画中的女子丽质天成、明艳动人。
她的眉目如画,仿佛含着无尽的欲语还休。
皎洁的面容如九天神女、圣洁而高贵。
嘴角弯起轻微的弧度,恰似带着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润物细无声的美好,令人沉醉深陷。
少年天子眉心紧蹙,带着神往的心思,夹杂着无尽的遗憾。
“如此佳人,朕却错过了。”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是朕早点封她位份……”就好了。
一念之差啊!
皇帝泛起深深地自责。
“皇上,妹妹说过,她一片丹心,虽死不悔。”姜玉欣流着泪说道。
皇帝呢喃:“虽死不悔,她待朕竟如此情深意重,是朕有负于她。”
思虑片刻,回过神来,抬头便见姜玉欣正望着自己,一双如墨的秋水瞳,含着水雾。
圆润地泪珠滑落,仿若天上的星辰闪着光。
瞬间与与画像上的人影重合了起来。
“你的眼睛和你妹妹真像。”他来了兴致。
姜玉欣忙低下了头,含羞地说道:“妹妹的容貌远在奴婢之上,唯有眼睛,我们姐妹二人最为相似。”
秋日的一束阳光偷偷地投射了到了她的脸上,仿佛给她的肌肤镀上了一层光晕,弯翘的睫毛像蝴蝶扑闪的羽翼,不同于妹妹的娇俏灵动之美,她的轮廓柔和更显得明艳温婉。
郝天旭了几分动情,靠近姜玉欣问:“你多大了?”
“奴婢十七岁了。”
郝天旭伸手轻轻将姜玉欣扶起,只觉触及之处柔若无骨。
女子身上散发着独有的似有若无的香气,笑道:“都说姜诚生了两个好女儿,朕初始不以为意,今日才知所言不虚。”
手稍微一用力,便将姜玉欣顺势揽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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