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董仲舒?”

    看向眼前的中年儒生,刘据忍不住惊讶。

    汉武帝一朝人才辈出,

    刘彻如空中圆月,

    卫青、霍去病、张骞、司马迁、李广、司马相如、主父偃、桑弘羊等人如同群星一般,铺撒在整片星空之上。

    董仲舒亦是其中之一。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儒学思想自汉代开始,彻底成为了封建王朝官方承认的显学!

    中国人对儒家的态度,两极分化非常严重,

    崇儒者奉为圭臬,抑儒者则认为儒学毒害华夏千年之久,

    但,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各朝代皇帝推崇的儒学,到底是不是孔子的儒学?

    换句话说,

    后世种种对孔子儒学的解答,到底是不是孔子的意思?

    刘据觉得不是。

    孔子的儒家思想和王朝儒学完全是两个东西,

    自汉开始,被各朝推动起来的儒学,

    老祖宗恐怕并不是孔子,而是眼前的这位。

    董仲舒面容普通,是那种无论看多少眼都不会被记住的长相,

    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看到刘据这么惊讶的样子,董仲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蛋,

    害羞道,

    “没想到殿下竟然还知道我。”

    知道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可是在历史课本上,一人占三页的含金量啊!

    多少学生因为背诵“天人感应”“独尊儒术”背的头皮发麻。

    “父皇给请的先生,就是您?”

    董仲舒点点头,

    “正是臣下。”

    刘据打量着董仲舒,同时,董仲舒也在暗中观察着刘据,

    除了长得像

    小殿下和陛下,就没有一处像的地方了

    董仲舒微笑道,

    “殿下,不如我们就开始吧?”

    刘据隔着桌案,与董仲舒对坐,

    “先生,您也听说过吧,我换过很多先生。”

    董仲舒毫不在意,

    “非常人行非常事,小殿下天资聪颖,岂是凡夫俗子能教的?”

    言语之间,狂气四溢。

    凡夫俗子不够格,但是我够格!

    这话也把刘据勾起了兴趣,身体放松,

    “先生,那我们开始吧,是学书?还是学礼?”

    董仲舒不解道,

    “学这些有什么用?”

    刘据闻言直接懵了,

    历史上仅次于至圣、亚圣的大儒董仲舒,竟然问学习儒学五经有什么用?

    刘据眼中闪过严肃,坐正身子。

    见刘据这副样子,董仲舒眼中闪过孺子可教的神色,

    继续道,

    “殿下,若是旁人的话,只学五经尽足,可您是未来的太子国储,岂可偏于儒学一家?

    再说了,若是光是讲四书五经,博物阁内的五经博士都比我教的好,也用不着我。”

    刘据眯起眼睛,

    董仲舒这番话说的,完全就是在坟头蹦迪,这已经是涉及到帝王术的范畴了!

    帝王术,顾名思义,只有帝王才能用的学问,

    而且,每个时代,只能有一人会!

    那个人便是皇帝!

    太子国储学会之日,就是老皇帝退位,新皇帝继位之时。

    而董仲舒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自己讲帝王术,说实话,给刘据弄得心里没底,他把不准,这到底是不是便宜老爹授意的!

    看到刘据的表情,董仲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暗道,

    殿下果然能听懂!

    沉默片刻,董仲舒问道,

    “殿下,您以为大汉正学为何物?可是儒学?”

    刘据看了董仲舒一会儿,董仲舒丝毫不躲,眼神如春风化雨,就是含情脉脉的看着刘据,

    刘据叹口气,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杂之。”

    哐当!

    刘据此言一出,

    董仲舒猛地起身,瞳孔狂颤的看向刘据,满眼不可思议!

    惊声道,

    “殿,殿下,请您再说一遍!”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王、霸道杂之。”

    刘据重复了一遍,

    把董仲舒惊的直接石化在原地!

    此言出自汉宣帝之口,是为教育当时的太子“柔而好仁”,作色呵斥出口,

    一语道尽帝王术。

    汉代外儒内法,

    可儒家就是儒家,法家就是法家,两家学说在战国时期势同水火,咋还能一起掺着用呢?

    普通人想不明白,但是皇帝却是门清,

    儒家,法家,乃至是道家!

    你们什么家什么学说,跟朕一点关系都没有!朕就是什么好用就用什么!

    独尊是儒术吗?

    独尊的是朕啊!

    可以说,古代的雄君,嬴政、刘邦、刘彻、朱元璋等,都是这么干的!

    为何嬴政迟迟不立太子扶苏?

    扶苏用儒学没错,错的是你扶苏不能光用儒学啊!

    汉宣帝的太子也是这样,汉宣帝给他讲明白了,

    太子朱标一开始也这样,老朱给他讲明白了。

    可偏偏政哥儿高冷的一批,就是不给扶苏说透,还给人家一脚踹到边境,让人自己去悟,

    到最后,扶苏也没自己想明白咋回事。

    董仲舒看向刘据,

    刘据面无表情,一副木讷的样子,

    可出言却如平地炸雷,反差的董仲舒手脚发凉!

    “殿,殿下这是谁教您的?”

    董仲舒说出这话后,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个很蠢的问题,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很明显,格局已经比自己高太多了!

    那就只可能是陛下!

    可转瞬,董仲舒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自己是陛下找来的不假,可课上内容,却是自己特意安排的!

    也就是说

    如此惊世之言,是真出于一个孩童之口?!

    刘据饶有兴趣的看向董仲舒,

    “先生,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咳咳咳咳!”董仲舒重新坐下,可心脏却兀自狂跳,他最开始挑的头,现在反倒是他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那个,殿下,咱们今天就说说朝局吧。”

    “朝局?”

    “嗯。”董仲舒眼中一闪而过的死志,“殿下,您知道主父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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