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直?”

    杜延年深吸口气,不敢对望殿下,只能目视前方,望着前方武官一侧的排排空桌案,终是说出了那句话,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皇姑薨于孤面前,以年迈之躯入京,就是要为孤那表兄,寻条活路,

    父为子隐为直,母为子隐也应为直。

    那,听你的说法,皇姑没为表兄隐,孤的皇姑当为曲。”

    杜延年满嘴苦涩。

    世间事种种变数,却不能以一言蔽之,

    若父子相隐为直,那杜周父子为直,反观,隆虑公主母子当为不直,

    但,妙就妙在这处,杜周父子与隆虑公主母子,皆有罪!

    行为截然相反的人,归处是一样的。

    太子据和杜延年一问一答间,境界太过高深。

    杜延年嘴唇苍白,

    他爹杜周曾与杜延年说过,伴在陛下身边时,如坠冰窟、如处三伏,

    不是极热就是极寒,

    杜延年没接触过陛下,此时接触殿下,有了真切实感,但,不是极寒或极热,而是无边无际的广阔。

    置身其中,杜延年只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小。

    “殿下,论语那句或说错了。”

    “你以后想做教书先生?”

    太子据语气轻松问道,

    杜延年被问得一愣,进殿以来,第一次眼神茫然的望向殿下,

    “殿下,延年愚钝。”

    “如若不做教书先生,何必把对错分得这么清楚?

    对又能如何?错又能如何?”

    杜延年愣在原地,再回过神时,太子殿下早就走了,

    而临走前的话,还绕在杜延年耳边,

    “孤要你亲审昭平君案,何人审杜周,孤还要再寻寻。”

    杜泾、杜渭为御史大夫杜周的长子和次子。

    名字取自泾水渭水,这俩人一为河内郡守,另一为河东郡守,跨黄河两岸。

    隆虑县内,

    一急驿水陆并进冲进昭平君府邸。

    新主傅高举立于昭平君前,

    颤声道,

    “大人,河内郡为诸流汇处,只要大小船只一发,就再追不回来了”

    “你是说,徐闻假传圣命,以均输平准为由,分给百姓去售卖的铁,全都追不回来了?!”

    高主傅听出了昭平君强压住的愤怒,

    赶紧请罪道,

    “是”

    啪!!!

    昭平君拍案大怒!

    “徐闻要坑死我了!来人,取我官印、腰绥!我自进京面见殿下请罪!”

    咚咚咚!

    昭平君话还没说完,人就进来了,昭平君惊讶的看过去,口传的驿卒已没了人形,

    “禀大人,殿下薨了!”

    昭平君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心中五味杂陈。

    虽说自己这亲娘太坑人,但到底是自己的娘,

    想到上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的天人永隔,

    昭平君喉头被堵住。

    “大人!”

    徐主傅赶紧扶住昭平君,

    昭平君推开,站住,心里又升起了庆幸,

    算着往返的日子,亲娘应该刚到长安就没了,也就是说,一切都还没发生!

    想到这,昭平君在心中暗道,

    娘,临到最后,您终于是没坑儿子了!

    驿卒还不停口,念出了下半句,

    “薨于未央宫!太子殿下面前!”

    昭平君缓缓睁大眼睛,浑身力气被迅速抽干,

    眼前一黑,

    终于是扛不住,仰了过去。

    距河内郡还有两日水路。

    张安世、李陵搭乘的楼船,停岸靠过几次,下了很多人,上了更多人。

    一群操着乡音的黝黑汉子,聚在一起,将李陵注意力吸引过去,

    李陵与张安世对视一眼,皱眉走过去,

    看到有人走过来,乡亲们下意识闭上嘴巴,眼神警惕的看向李陵,

    李陵从怀中掏出长乐校尉官牌,这群乡亲们肯定不认识具体官职,但知道李陵是个官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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