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清和好不容易缓过来,本以为众人会跳过这个话题,结果宋序林又给了他狠狠一击。

    宋序林忽然想起昨晚他也被告白的事,挤了挤他的肩,挑眉。

    “差点忘了你,昨晚名声大噪,好多人抢着说喜欢你,就没一个看中的?”

    闻言,宫华岁顿时朝他看过来,深棕色的眼睛水汪汪的,好似一潭至深的湖水,藏着很多未知的小情绪。

    迟清和偏移视线,淡淡道,“有看中一个,就是脾气太娇,骂不得吼不得。”

    “这个确实麻烦。”宋序林点点头,“那长得好看吗?”

    迟清和喝了口茶,“一般般吧,跟……”

    “跟我一样吗?”宫华岁忽然开口,眼睛一眨一眨的,单纯又无害。

    迟清和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好不容易拍着胸脯咽下,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宋序林认命地给他拍了拍,“你这嗓子眼怎么忽然变小了,老是咳。”

    桌角的杯子砰地摔到地上裂了,柳溪脸色通红,不好意思说了句抱歉。

    然后,赶紧叫服务员过来收拾。

    迟清和捂着嘴,将喉间的痒意压下,站起来,对宫华岁咬牙扯出假笑。

    “我好像有东西忘拿了,能陪我去找一下吗?”

    “嗯!”宫华岁忙不迭从座位站起来。

    迟清和把拳头又攥紧了些,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底那股要把眼前人揍死的冲动,浅笑道,“谢谢。”

    “不用谢!”

    他们走进电梯的时候,正好有大批人出来吃晚饭。

    迟清和一直闷头往前走,差点撞到别人身上,好在宫华岁出手圈住他的肩膀,把人往后带了一下,才避免吓到那个大人怀里的小孩。

    大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宫华岁好脾气地跟他们说了好几句抱歉。

    待人走远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把人松开。

    “清和,要看路。”

    “我知道。”迟清和耳垂飘红,含糊说完后,急匆匆朝电梯走去。

    宫华岁把手藏进口袋,笑眯眯地跟上。

    回到房间后,没等迟清和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拿出来,见是一个陌生来电,想也不想直接挂掉。

    迟清和看向对面,见宫华岁诡异地红了脸颊,蓦地顿住。

    这个人害羞什么!

    他头痛扶额,“你要不要想想……”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打断。

    迟清和舔了舔后槽牙,走到阳台,还特意关了门。

    “谁。”

    对面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迟清和以为手机信号不好,又换了个位置。

    “再不说话,我要挂了。”

    话筒传来一道非常好听的男声,“是我。”

    “陆寒颂?”

    迟清和冷笑,“怎么,死里逃生的第一刀,就砍向救命恩人?”

    陆寒颂坐在重症监护室旁的长椅上,“你为什么能猜到这场意外?”

    迟清和眯起眼睛,眺望逐渐被远山掩盖的夕阳,“我送你一句话吧,多行不义必自毙。”

    陆寒颂噎住了。

    迟清和这段时间没少调查陆寒颂,因为网络上几乎搜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他直接黑进了斑马娱乐城的网络系统。

    在里面逛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破绽。

    但越是没破绽,就越能说明破绽之下的真相,越血腥残酷……

    迟清和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开始引蛇出洞。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喜欢她的懦弱不作为,还是她的脚踏两只船?或者说是你单纯犯贱,就喜欢女人像菟丝花一样绕着你,以至于你为了她,愿意做那么疯狂的事!”

    说到这,迟清和冷笑一声,“陆寒颂,你们俩都贱,就该锁死,别出来嚯嚯别人。”

    陆寒颂镜片下的眸光顿时冷下,“你查到什么了。”

    迟清和不要命地挑衅,“我查到什么了?看来我还能往这个方向努力努力。”

    “小迟,我知道你有能力,年轻气盛,偶尔会说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我理解。”

    陆寒颂摘下眼镜,语气变得温柔了很多,“但以卵击石,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从古至今,向来如此,你不要想着去对抗一个时代。”

    “好下场?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不是我吧……”迟清和撑在栏杆上,闭眼感受着微凉的晚风吹过脸颊。

    “而且时代的红利可从来不会一直落在一个人身上,站在高处太久了,也要下来看看,不然总以为自己是神仙,无所不能。”

    陆寒颂勾唇笑了笑,声线更温柔了,带着莫名的蛊惑,如风中摇晃的罂粟花,悄无声息地引诱猎物走入深渊。

    “我确实不是个神仙,但我也知道人不能单独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些亲戚啊,朋友啊,就比如你的父亲……你说如果有一天……”

    “不准动他!”迟清和睁开眼睛,压低声音吼道。

    “哦?被我猜中了。”

    陆寒颂往后靠在椅背上,轻易捕捉到少年震颤惊恐的尾音,嘴角挂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那么就请小迟同学不要再跟我作对了,乖乖撤诉,然后帮陈耀担下毒品案,我保证你的父亲一定会寿……终……正……寝……”

    “休想!”

    “你会这么做的,毕竟天人两隔,还是很痛苦的。”

    陆寒颂翘起二郎腿,“而我给你选择的路,虽然进牢了,但好歹能给你父亲留个念想,你们的生活至少有盼头,不是吗?”

    他虚伪地叹了口气,“你父亲年纪也这么大了,又干着废品站那种脏活,将近半生都没好好享受过,你就愿意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死!

    不能死!

    老迟不能死!

    迟清和气得几乎要把栏杆给捏弯,之前好不容易压下的心理阴影,在此刻忽然找到一个出口,如喷泉般迅速爆发,占领了他整个大脑。

    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连声音都染上几分被撕裂的沙哑,他像个泣血的疯子,形容恐怖地对屏幕咆哮嘶吼。

    “我会让你陪葬,我会让你们全部人陪葬!”

    陆寒颂丝毫不怵,如同逗弄一个脾气稍微暴躁的小猫咪,哪怕被挠了一下,嘴角依然会挂着温和的笑。

    “那我就……静候佳音。”

    通话挂断的那一瞬,迟清和彻底失控,把手机狠狠砸到地上。

    可看到屏幕破碎的那一刻,他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噗通跪到地上,一边扯头发痛哭,一边趴在地上把手机的残骸揽到自己怀里,嘴里不停念叨。

    “老迟……老迟……这是老迟送我的……不能坏……坏了老迟会生气的……”

    屏幕碎片尖锐,在触碰到指尖的那一瞬,就无情地割开了好几个伤口。

    而迟清和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血越是多,就越往皮肉里压,没一会儿,地上就划出好几道诡异的血迹。

    宫华岁砰地推开门,看到少年这副异常癫狂的模样,呼吸都要凝滞了。

    他跪到地上,下意识就要把碎片扔开,可他越是这么做,迟清和就越疯狂,嘶吼尖叫,眼角的泪涌出,滴答滴答全掉到宫华岁的掌心。

    宫华岁屏住呼吸,哆嗦着嘴唇问道,“清和……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彻底落下的夕阳告诉他,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大概意识到这是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摸索着顺应病人的心思,一下又一下拍着迟清和的后背,忍住喉间的酸涩,哑声劝道。

    “清和……老迟不会生气的……他最喜欢你了……会给你买新的……”

    迟清和似乎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无论宫华岁说了什么,他永远只有一个动作,就是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小心翼翼搂在怀里,如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不知道是不是宫华岁的错觉。

    清和这个模样,与其说是在抱手机,不如说抱骨灰盒更为妥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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