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视线,已经是一分钟后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眼尖的,瞥到青年腕骨的玉镯,冒出一声卧槽。
“镯子化人形了!”
青年五官与身形皆顶尖,漂亮招摇又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普通的高领黑毛衣,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时尚,动作间,衣料会贴上匀称漂亮的肌肉,印出浅浅的轮廓,性感极了。
只是天冷,这么穿太单薄了些,正常来说,应该再加件外套的……
杨东春上下打量着青年,咂吧两下嘴,心中不可避免生出几分邪念。
他挂出一副和善的笑脸,上前握住青年的手。
只是还没说话,他就被嫌弃甩开了。
见对方迫不及待消毒的动作,他的眸色逐渐加深。
这脾气……真带劲。
“这是哪?”
迟清和拨弄着腕骨的玉镯,温热的实感让他的眼神有一瞬的紧张和迷茫。
杨东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需要记得什么?”
迟清和身上的酒劲没散,思绪比平常慢了很多。
杨东春也敏锐地闻到空气中诡异的酒香,顿了片刻,试探的心思不变。
按照最初的计划,装作解救人质的好心路人,颠倒事实。
“这仓库,是我刚买下来的,今天就想着过来看看,位置这么偏就算了,里头还藏了绑匪!”
“好在我兄弟带的多,把人打跑了,不过……”
杨东春面露愧疚。
“还是太迟了,两母女已经……唉……可怜呐……”
顺着他的视线,迟清和看到气绝身亡的母女。
杨东春全程都在关注他的表情,一点意外吃惊的神色都没有。
是个狠人。
普通人要见到尸体,早就吓腿软了。
这人还能这么淡定,不简单。
难不成真是镯子变的?
杨东春掐了掐手指,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到宫华岁身上。
“还有个孩子,被药迷晕了,现在也没醒。”
说着,他招呼着其中一个小弟,“三仔,不是叫你去拿水了吗,水呢?”
被叫作三仔的小弟也上道,提起脚边的水桶,配合演,“哥,这天气这么冷,我不敢泼啊,万一给他冻着怎么办?”
“那就给他洗个脸,看看能不能叫醒,实在不行,咱给他送医院去。”
这话分明是对小弟说,余光却盯着迟清和不放。
只要他一有不对劲,对宫华岁露出异样的神色,后腰别着的硬物就能立刻抵上青年的太阳穴。
那镯子太邪,什么底细都不知道,他不可轻易动手,只能这么迂回。
但这不代表着,他怕这鬼玩意。
就算一枪崩不了,炸也能炸掉!
念此,他装作手头紧,拘谨开口。
“那个……我所有家当,被卖仓库的杂种骗走了,身上的钱就够两天饭钱……他的医药费,能不能你出?”
迟清和的目光,僵硬地从宫华岁血淋淋的脸和几近赤裸的上半身移开,胃部被酒精灼烧的痛感此刻加重了数倍,痛的他脸都白了。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捂着嘴,转头快速朝角落跑去。
听到那人快要把胃呕出来的声音,三仔悄悄上来,“阳哥,这一看就是酒鬼,我们怕他做什么?”
“哪个酒鬼能变成镯子?”杨东春瞪他一眼。
三仔:“那继续这么耗也不是办法。”
杨东春脸上一片冷漠。
“到时候把这两个人隔开,你们带着宫华岁一辆车先走,尽快把人交出去换钱,我带着那镯子开慢点,找机会把他弄死。”
“行,那阳哥你小心点。”三仔应下,默默退回原位置。
迟清和背对着杨东春,眼尾被醉意熏得成水粉,却不见一丝媚态,尽是森冷的怒意和危险。
他们都在演戏,都在试探,只要任何一方露出破绽,就会迅速改变局势。
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把岁岁从这群人手里救出来。
因为软肋就在那,一旦他们把枪架到岁岁头上……他不敢赌……
迟清和攥紧拳头,收拢好全部情绪,才重新朝杨东春等人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解下腕骨上的手表,扔给杨东春。
“医药费,走吧。”
说着,就要越过他,将地上的岁岁抱起来。
杨东春却拽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一段犹如恶魔低语的狞笑声钻进耳膜。
“都给钱了,怎么好意思让你来,三仔,把人抬车上去,咱们走。”
“得嘞!”
三仔也毫不含糊,扛起宫华岁就往仓库后门走去。
铁锈门一开一合的声音总是很刺耳,可落在迟清和的耳朵里,显得格外漫长。
他垂下眼帘,极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跟上去。
可杨东春还是抓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当机立断抽出枪,对准他的额头。
“砰——”
枪没有加装消音器,很快就引起了头顶一架无人机的关注。
透过实时分享的屏幕,宫时暮等人很快就锁定了这块地,还在仓库门口找到了胡教授临时租借来的二手车。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这!”
历经六个多小时,他们可算得到有用的线索,赶紧汇报给宫时暮。
“把位置发过来,走。”
宫时暮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钻进车里就要往目的地开去。
车门啪的关上,嗤笑声从副驾驶传来。
宫柏齐闭着眼,淡淡道,“找到了。”
宫时暮薄唇紧抿,嗯了一声。
他没想到这一切都不是宫柏齐做的,也没想到他在听到岁岁被绑架,会亲自到这。
赶尽杀绝,虐待岁岁,誓要将所有忤逆他的赶出宫家的人,是他。
过来帮忙,提供升级装备和大批专业军队人手的,也是他。
宫柏齐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找到了又怎么样,按你这速度,到那,人早跑了。”
宫柏齐睁开眼,望着车前绵延不绝的盘山公路,泼冷水。
说着,看也不看宫时暮难看的脸色,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置顶号码。
聊天的时间很短,两分钟就结束了,谈正事大概只用了三十秒。
剩下的一分三十秒,谈到了另一个人。
说他之前也打了个电话过来,跟他说的是一件事。
也是因为他,距离挂断电话,才五分钟,头顶就响起一阵螺旋桨飞速转动的轰鸣声。
一架架直升机掠过他们,径直朝前冲去。
看方向,正是那所破仓库所在的方位。
见此,宫柏齐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
“你找了位好帮手。”
……
宫华岁隐约间感应到脸上冰冰凉凉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水,想着那群绑架他的人真没新意,每次都用水泼他。
可后面,嗅觉告诉他,不是水。
而是……血。
他的眼睛睁不开,只记得刚才突然传出一声枪响。
然后他就被丢地上了。
除了枪声外,也有打斗怒骂的声音,是内讧了吗?
枪声响了十几下,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哪方赢了。
然后,他又被人托起来,动作怪粗鲁的。
本来衣服就被撕坏了,被拉着往前,后背在石子上拖,硬是又给他痛清醒了几分。
渐渐,他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跟做梦一样,不是很真切。
这个拖他的人很生气,全身都在抖,太阳穴也痛痛的,像被枪头怼着砸。
嗯……好像被威胁了……
“你杀了我这么多弟兄,让我怎么冷静!”
杨东春怎么又没想到这个人战斗力这么强,不仅能躲子弹,枪落在他手里,跟有自动瞄准功能一样,一次都没失过手。
好在他还记得这位宫小少爷,软肋是吧,看他不玩死这个人。
“把枪扔掉,否则……”
他夹着宫华岁的脑袋,又把枪怼得更紧了,扣在扳机上的手一寸寸用力,眼底是明晃晃的威胁。
迟清和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扔掉了手上的枪,为了让杨东春放心,还特意把枪踢远了些。
他举起双手,像是面对过无数次这种濒临死亡的局面,姿态很是娴熟。
“可以了吗?”
杨东春皱了皱眉,直觉不对劲,但复仇的快感还是压过这抹顾虑,将短刀扔过去,狰狞笑道。
“我有十四个弟兄,你全给我灭了,那就还十四刀。少一刀,我就崩他一枪,猜猜你的这位小少爷能受得住几枪?”
迟清和面色没有丝毫动容,上前两步,蹲下身拿起地上的短刀,握紧。
见人迟迟不动作,杨东春目眦欲裂地吼道,“你在等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他!”
话音刚落,迟清和就扬起刀,迅速往腰腹捅去。
开刃的刀片嵌进皮肉,稍微动一下,就会多一公分的伤口,经络血脉被活生生切断,鲜血迫不及待地顺着冰凉的刀片涌出来。
他仿佛没有痛觉,除了刀刃入肉的声音,他连声痛呼都不曾发出。
如山如雾的古雅眉眼平淡无波,只有在看向宫华岁时,才会展现不一样的柔情,惊艳极了,也碍眼极了。
看得杨东春很不痛快,咬咬牙,催促,“愣着干什么,继续!”
迟清和呼出一口气,熬过那阵劲后,违背逃离的本能,快速刺下第二刀。
他对自己一直都很狠,为了不引起杨东春的怀疑,刀刀致命,一点点把自己的后路斩断。
再次把刀拔出来,刀面一如既往的雪白,血迹像从未出现过般,迟清和生出一丝同病相怜感,嘴角微微扬起诡异的弧度。
杨东春立刻警觉,再也没了欣赏美人落下神坛的心思,他抓住宫华岁的下巴,恶意道。
“你中意这小子吧,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心疼吧?”
他拖长语调,从黑黄齿缝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恶心得让人作呕。
“从现在开始算,你慢一分钟,我就亲他一下,反正……心疼不是我,哈哈哈哈哈。”
“别动他!”
迟清和已经出现头脑发晕的症状,又因为杨东春这番僭越挑衅的话,气血翻涌,喉底骤然浮现出一股铁锈味。
他咳嗽两下,竟吐出鲜血,双眼发红,整个人像是强弩之末的巨兽,让人惧怕的同时,也让人升起极强的征服欲。
“你还有四十秒。”
杨东春最爱这种将人踩在脚底的感觉,抬了抬下巴,倨傲道。
迟清和剧烈喘息着,没有时间再耽搁,他怕再迟一点,自己连刀都握不住,不得不加快进程。
他穿的是黑色高领毛衣,血晕染在上面,完全看不出。
可第四刀落下后,衣服已经兜不住鲜血,开始滴答滴答往下落,在干涸的沙石地上形成一小块血潭。
迟清和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隐隐发颤的手指,和缓缓涣散的瞳孔能证明,他也是个受伤会疼的普通人。
杨东春在一旁看得拍手叫好,扭曲的笑声回荡在仓库里,显得格外冷血。
不顾青年苍白如纸的脸色,他指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下一刀,刺腿上,两条腿都要,你别想趁我不注意,带他逃!”
失血过多,迟清和身形都不稳了,握着刀,正要往大腿刺去,却偏了方向,陷进泥土里。
没等杨东春发难,他就失去平衡,两眼一翻,就要朝前扑去。
杨东春下意识把枪口从宫华岁的脑袋挪开,对准迟清和,就要扣下扳机。
“砰——”
这声枪响比第一声闷了很多,实打实地嵌进胸口,血花炸开,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可被打中的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利落低下身,躲开第二枪。
趁杨东春没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起刀,对准他的手腕,重重一划!
“啪嗒——”
杨东春捂着鲜血如注的光秃秃手腕怒吼,气急败坏地就要掏出口袋里的按钮,打算启动仓库底下的炸弹,把这全炸了。
只是可惜,迟清和的动作比他还快。
近战搏斗中,冷兵器的杀伤力比热兵器还要高。
就像杨东春此刻几近断掉的头首。
他肢体失去控制,握着遥控器的手指下意识往前了一点,却按错了方位,落在按钮右边。
杨东春没想到自己浪荡一生,最后会败在这么个小毛头身上,眼珠子死死瞪着迟清和,干裂的嘴唇呢喃着,像是在诅咒着什么。
迟清和看清了他的唇语,虚弱地勾起一抹笑。
“不得好死吗?”
“借你吉言。”
话落,他彻底脱力,颓废地跪到地上。
身上的伤口太多,不停冒血,他没有那么多的手捂,索性不管了,扶着地一点点爬起来,走到门口。
起初,在那些人被光照到失明的那一瞬,他就立刻脱掉外衣扔到这。
大概是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料,真正到来时,还能有心感慨自己有先见之明,不至于让岁岁盖自己被血弄湿的衣服,会感冒的。
拿到衣服,他身上的力气仿佛再次被抽空了,视线都模糊了,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留着他的血,绕了这么一圈,也差不多流干了。
凭借记忆,跌爬到宫华岁身边,一点点用衣服把他盖住。
刚才杨东春打中他胸口的时候,他的血不小心溅到岁岁脸上了。
即便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发抖,但他还是坚持着将少年的脸擦干净。
少年还在安详地睡着,只是很不安,睫毛一直在颤。
他勾起嘴角,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温声安慰。
“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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