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灰溜溜地回到之前那个办丧事的人家,那主人见我回来了,纳闷地问我之前为什么走,我说想起刚才买了烟忘记给钱,赶紧去还上了,他点点头说我挺憨的。
并不是我闲着找事,而是这村里没有能住宿的旅店,我只能有三个选择。
要么睡荒郊野外,要么睡街上,要么来念经度过一晚。思来想去,就第三种方式最好,至少周边能有不少人陪着。
这里念经的人真不少,加上我足足有二十个,我们一起敲木鱼念经,但大家念经的声音都不大,有点像碎碎念。我疑惑地看着这些人,只见他们都是闭着眼念经,眼皮根本不抬一下。此时我下意识去看灵堂,那香又点上了,但这次不是三根,而是四根,看着格外别扭。我从来没见过给死人上香会点四根烟的,怎么想都很奇怪。
主人坐在椅子上,一直都是很焦急的神色,时不时去看灵堂的香,灭了就再点上,但一直是四根。
等到傍晚,屋里来了个和尚。见到那和尚,主人脸色立即就放松了,恭敬地把和尚迎进来。只见那和尚走到棺材前,从宽大的粗布衣里拿出几面镜子,分别放在了棺材的四个角位置,面对着棺材。从我这里,正好能看见棺材左上角的镜面。
而等看见后,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面镜子里,竟然是空荡荡的,根本就没照到这个棺材!
那棺材就如同在镜子里蒸发了一般,可它却是真实处在我们面前。我看见和尚摇了摇头,然后取来一面镜子,分别来照每一个人的脸。
我心中纳闷,这到底是干什么?
镜子照过了一个个人,都很正常,而在照到我时,情况不对了。
在这镜子里,竟然也看不见我,这场景让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明明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可镜子里愣是没我的人影。
和尚立即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小兄弟,你能帮个忙不?”
“不帮,我要走了。”
我连忙摇摇头朝着外面走去,那人家立即冲过来拉住我的手求我帮忙。他说只要我愿意帮忙,可以给我两万块钱。
这句话让我犹豫了,很是心动。因为我爸妈种地一年,差不多也就一万多块钱的收入,而我在外面打工时,一年也就两万四千块,这笔钱已经是我全家半年的收入。
和尚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轻声说道:“小兄弟,我能像你保证,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
听他这么说,我有些安心下来,嘴上还是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千万别只是说说而已。”
“那当然不打诳语。”
我就平静下来,问和尚要我做什么。他让我盘腿坐在棺材前,小声跟我说道:“你看这棺材照不见,是代表有煞气,那棺材的主人不想让我们看见。而你照不见,是因为你身上有阴气,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会有阴气,刚才只是例行公事,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人,结果正好选中你。你只要坐在这里就成,我会吩咐你做事。”
我点点头,自己行动总比有人指挥的好。和尚说棺材里的姑娘死得挺冤,闭不上眼,要有人来帮她闭眼。我这时候有些好奇,如果真是想让她闭眼,外面放这么多个有指甲的碗做什么?我出来前,江修分明跟我说过,遇见有指甲的碗,一定要跑得远远的,可惜我现在是无处能跑。其实我可以跑回家,但我怕断了江雪的线索。
我盘腿坐在棺材前念经,和尚坐在我旁边,他让我念经不要停,详细地与我说道:“这棺材里的女死者,半年前就不对劲了。每天晚上都要出去走夜路,回来的时候一直傻笑,问她怎么了,她从来不说,然后回房间里睡觉。睡觉时,人们还能听见她房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随后她身体越来越瘦,越来越差,就在今天早上熬不过去了。”
“今天早晨才熬不过去,东西就都准备好了?”我有些惊讶地说道。
他示意我继续念经,沉声道:“你身上有与她差不多的感觉,先忍一忍,在这里守着。今晚我要问个路,到时候也能帮上点忙。”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问个路是什么意思,但我明白肯定不是好事。
等夜晚了,和尚吩咐人们都出去,只剩下我和他在屋子里。我觉得纳闷,问他做什么,他说人太多会惊扰到死者。随后他又点了三根香插在灵堂,盘腿坐在地上念经,我也跟着他念经。
过了一会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猫叫,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和尚却忽然说道:“别回头。”
可已经来不及了,我正好转过头来,却看见门口竟然有四只黑猫聚集在一起,它们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棺材,嘴巴时不时咧开来,就如同有人夺食一般狰狞。
和尚叹了口气,轻声道:“坏了。”
我疑惑地转回头,心脏忍不住用力跳一下,那原本烧得正好的香,中间那根莫名其妙地断了一截。
我知道出了大事,连忙对和尚怒骂道:“不能转头这种事,怎么不早些跟我说。等我转头的时候才说,怎么有你这么做事的。”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还能补救……”和尚满怀歉意地说道,“如今引起了黑猫注意,是大凶。记得只顾念经,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要打断。”
我心里害怕,索性闭上眼睛念经。没念多久,我就感觉到有毛绒绒的东西在搓我的手,应该是黑猫,我下意识睁开眼睛,发现有只黑猫正坐在我怀里,眼睛却是看着棺材。
和尚念经越来越快,他念经的咒文我从没听见过。有三只黑猫,不知何时已经跳上棺材,它们也不趴在上面,就直挺挺地站着,好像身上的肌肉僵硬一般。
这时候我身后传来脚步声,想着不能回头看,就死死忍着。忽然,我眼角余光掠过一道人影,原来有个小女孩走进了灵堂。
她手提着一个小花篮,花篮里满是白菊花。她将一朵朵白菊花放在棺材上,也不躲着黑猫,黑猫也不避着她。
我想叫小女孩赶紧离开,和尚忽然戳了一下我的肩膀,他念经不停止,用手指了指小女孩的脚。
我疑惑地看向小女孩的脚,她穿着一双破旧的运动鞋,是个挺朴素的姑娘。我看不出她的脚与正常小姑娘的脚有什么不同,和尚却是很用力地戳了我几下,示意我仔细看。
我就盯着小姑娘的脚不肯挪开视线,此时小姑娘放好了一排白菊花,绕过去要摆另一排,她那裤腿因为动作大被拉起来,我惊得差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忘了念经。
只见这小姑娘的腿上,竟然有一个很黑很深的爪子印,这爪子印看着特别熟悉,就跟我当初在那破屋里被抓的爪子印一模一样。
想起施蓉蓉,我念经不由得有些哆哆嗦嗦,那小女孩天真地摆着另一排白菊花,摆完之后,她一本正经地来跟我们要钱,说一篮子白菊花两百块。
和尚念经不停,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小姑娘。我直勾勾地看着小姑娘腿上的爪子印,又看看棺材,生怕漏掉点什么。
念了一会儿,和尚起身去厕所,要留我一个人在大堂里念经。
突然间,当和尚消失在我视线时,棺材里传出一道声音,令我毛骨悚然,大惊失色。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
“是送米的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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