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人头攒动,民风开放的有个传统,那便是半年举办一次花灯节。
花灯节不仅是促成姻缘的绝好时机,亦是低贱的百姓能接触权贵的唯一一个机会。
久而久之,这也成了百姓一年之中最万众期待的日子之一。
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来看花灯的人,无论贫贱富贵都只得穿上由霓裳阁所制的白衣。
这也正是贵人们为何无需佩戴面纱,面具,只因不能随便就叫贵人被百姓认出。
西街的一条小桥边,停放着一辆马车,一名戴了面纱的女子由着婢女扶下马车。
女子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眸,眼中的神色平静无波,似乎街上任何一丝动静都不能掀起半分波澜,对眼前繁盛的景象更是毫不在意。
她轻移莲步,靠近站于河边的男子。
男子的穿着与旁人不同,外头虽罩了件白衣,可里侧的衣裳是黑红色的,且布料一瞧便是霓裳阁上等的绣娘所制。
路过之人都下意识看向他,不是因着他身上惹眼的衣裳,而是因着他的身份。
负手站于河岸边之人正是赵靖瑄,正因为他是赵靖瑄,所以才这般与众不同。
他不担忧被人认出,只因整个大辽,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至三岁的幼童,就没有不认识意气风发的赵小将军之人,就算叫人认出来了,亦无人敢轻易与他套近乎。
似乎是听出了来人是谢宁莞,赵靖瑄侧身看向距离一步之遥的谢宁莞,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星辰点点,哪怕是河中的莲花灯都不及她眼中的星光灿烂。
他盯了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后,收回视线,转而又移回到河对岸放河灯的女子和郎君身上。
放河灯祈福也是花灯节必做的事情之一,这会的河边挤满了人,谢宁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百姓们脸上都挂着笑,谢宁莞回想起初次放河灯时,她亦是这般欢快的,只是年年岁岁如此,早已没有太多的看头。
要不是赵靖瑄年年陪在身侧,她许是只会站于城墙上,瞧一瞧祈福天灯放飞的盛景后,便打道回府了。
以往,她手中的河灯必是全城最大,最精致华美的一盏,她望了望从春桃手中接过的,再望了望赵靖瑄的,顿时明了何叫‘仗势欺人’了。
明明是一同去取的河灯,怎的摊主就光光与赵靖瑄打招呼,仿佛对她视若不见,还特意留了最精美的一盏河灯于他。
想得出神,不知是何人推了她一把,身子猝不及防向河面坠去,谢宁莞闭上双眼,惊恐地挥舞着双手,似乎是有人拉住了她,正要睁开眼,一阵天旋地转,她反而闭紧双眼,眼皮轻颤,感受着耳边呼呼的风声。
过了片刻,感受到周身传来温热的触感,缓缓张开眼,瞧见自己正被赵靖瑄搂紧腰身。
四目相对之下,望着赵靖瑄琥珀色的眼眸,谢宁莞的耳廓悄悄红了一片,瞳孔微缩,眼中尽是惊慌失措。
她挣扎着推开,扬了扬手中的河灯,转身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赵靖瑄还站在原地,摩挲着指腹间残留的余温,眸色渐深,愣了片刻后,直到谢宁莞的尖叫声传来,才回过神来。
漫过手背的河水微微泛凉,谢宁莞收回手,伸向身后的河灯,正要拿起放入河面,有人抢先一步塞了另一个比她手掌大上两圈的河灯过来。
“这只河灯上头的字更适合你。”
经他提醒,谢宁莞这才想起,河灯里头原是有字的,只是往常都是容欢挑好了给她看过后,才放进河灯中叫她去放。
谢宁莞叹了口气,也不愿再追究春桃为何不将纸条给她看过,只拿出手上那只河灯的字条。
“万事顺遂,大功得成。”
寥寥的八字,道出了她如今的心中所想。
这一刻,她是真切地感受到赵靖瑄当真是是那个最为了解她的人。
她的心中能牵挂的事很少,过去少得只剩下她与赵靖瑄琴瑟和鸣,如今换成了百姓安居乐业,大辽顺风顺意,还有大仇得报……
收起字条,她忍住鼻尖的酸涩,轻轻放下河灯,望着它渐渐远去,可只飘了一瞬,就被另一只河灯撞了一下。
她定睛一瞧,发现是先前她手上那只,登时侧身眯起眼望着笑得一脸算计的赵靖瑄。
“你,你……”谢宁莞站起身,甩袖抬起手,指着赵靖瑄,气得话都哽噎在喉间。
跺了两下脚后,谢宁莞拂袖而去,那离去的背影看起来也是气呼呼的,赵靖瑄低头失笑。
“你去取桃花灯到祈福天灯处。”赵靖瑄说完,抬起步子,追在谢宁莞身后。
谢宁莞虽被赵靖瑄的小玩闹气到,但也并未真的发怒,走了两步,就拐进了祈福天灯的摊子前。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放完河灯便要放祈福天灯了。
比之河灯,祈福天灯才真真是最为重要的,放河灯只是为了满足孩童们的趣味,久而久之才被推崇开来。而若当真想要祈愿,放祈福天灯才是最为灵验的。
这便也是谢宁莞为何不怪罪赵靖瑄的最主要缘由。
谢宁莞挑好了一只祈福天灯后,望着欢声笑语的百姓们,拿起沾了墨汁的毛笔,写下心中所愿。
堪堪写完,才放下,毛笔便叫一只大掌拿走了,抬头望去,只见赵靖瑄低着头,神色凝重地写下几个字。
谢宁莞偏开头去,不想再理会他,转身将天灯交给春桃,搜罗了好几眼,都不见春桃的踪影,正暗叹这丫头不知跑去哪儿玩了,手上不自觉一松,天灯从她手上被取走,是祈福天灯的摊主。
摊主走到赵靖瑄身侧时,瞧见他手面上的天灯,叹气地道:“世子真真是重情之人。”
打眼望去,赵靖瑄那几个大字毫不掩饰地落入她眼中,带起她阵阵颤栗。
“她之所想,亦是我心中所想。”
五载余来,赵靖瑄都写下同一句话,哪怕谢宁莞已身死,他还是如此,一字不变。
谢宁莞当即愣在原地,盯着那被层层天灯盖住的红色天灯,那几个字虽被遮住,可她眼前却浮现出以往数次他在他眼前写下这句话的情景。
那一句话,早已被她深深的记在了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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