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狠狠擦了两下脸,扶着门框站起来,两步走到舅舅、舅妈跟前,咕咚一下就跪下去了。
“舅舅、舅妈,把二姐埋到我们家坟地去吧!”
啊?!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虽然大家平时都觉得二姐过两年要是能嫁人的话,大概率是嫁给付宁。
但是这件事没过明路,三书六聘什么都没有,甚至口头上都没有一个约定。
付宁见没有人回应他,就跪在那儿继续说:“我刚才想了,把二姐的名字写到我们家的族谱上,就算是我把二姐娶了,这样她就能进我们家祖坟了。”
对于进祖坟这件事,付宁不太在意,未来几十年,他都不好说自己能死在哪里。
但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进祖坟很重要,如果是孤坟,就是孤魂野鬼,在地底下没有家族保护,也是被欺负。
富海回过神来,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行!不行!你小小年纪还没结亲,你二姐一个殁亡了的人占了你正妻的名头,你将来就不好娶媳妇了!”
付宁一个劲儿的说不影响,但是富海不松口,说是富察家的族老们也不会同意的。
“舅舅,我们家没有什么近支亲戚了,我就一个正在五服上的兄弟,剩下的全是远亲了,管不着我!”
两个人一个求、一个拒绝,你来我往,舒舒觉罗氏坐在一边不说话,从她自己内心来讲,当然愿意让女儿有个容身的地方。
但是付宁是富海他姐姐唯一的儿子,是亲外甥,这个主她不能做,也做不了。
付宁看怎么都说不动富海,把话在嘴里倒了好几个个儿,最后一狠心还是说出来了。
“舅舅,您听我说,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二姐,也为我自己,我不行!”
啥?!
他刚才说了啥?!
连在一旁无精打采发愣的桂平都被这句话炸得立起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付宁后面的话说得就利索了,索性脸皮已经扔地下了,敞开了编吧!
这个理由还是他去年想的。
那个时候二姐刚让桂康给坑了,舅妈给她看好的人家嫁不了了,付宁算是救命稻草了。
付宁一直没想过娶二姐,就拿她当自己嫡亲的姐姐来着,可是那个时候不能说。
他预备是明年找个时候,用这个理由把二姐的事回了,正好儿过了光绪三十四年,让二姐踏踏实实嫁人。
没想到,这个理由是用上了,却是用在了这里。
“舅舅,那年我不是救了个倒卧,就是吴树丰,请了个老大夫给他看病,顺便也给我自己把了把脉。
那大夫说我肾气极亏,是胎里带的毛病,这辈子难有子嗣,还得禁欲调理,要不然寿数也不长。”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把本来就懵的富海弄得更懵了,“这……这……,也没听你说过啊?能治吗?”
付宁赶紧摇头,治不了,胎里带的!
他跟富海说,本来是没想瞒着他们的,但是二姐选秀的事儿没过去呢,他就没说,想着明年就差不多了,谁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想着,把二姐的名字记到他们家,将来要是有那个品性敦厚的人家有养不活的孩子,他们抱养一个记在名下,也算是有后了。
“舅舅,就这么办吧!我保证将来二姐缺不了清明那一口饭,缺不了一件寒衣!咱们总不能看着她这么飘着。”
这话说得动心动情,富海还在犹豫,舒舒觉罗氏又抹起了眼泪,“好孩子,这事儿是难为你了,不管你舅舅答不答应,我记着你的好儿了。”
桂康替他父亲下了决心,“爹,就这么办吧!先把妹妹葬了,等我将来有了前程,咱们想迁出来再迁出来。”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根笤帚苗子,一寸一寸的撅折了,“到时候,我拿枪顶着他们的脑袋,哪个不让我妹妹下葬,我就崩了他。
我说能进祖坟就能进,也耽误不了付宁的,到时候把他们家的族谱改了就行。”
富海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一拍桌子,“说的什么混账话!”
然后伸手把付宁扶起来了,“好孩子,委屈你了!”
没有人质疑付宁的那个说法,实在是没想到有哪个男人会这么不顾脸面,找这样的理由。
事情落定了,富海和付宁第二天一早,提着重重的礼去了富察家的族老家里。
本来人家听了这个事儿,也是摇头,没有这么操作过。
但是富海姿态摆得低,付宁一个劲儿的说好话,加上礼物确实够重。
老人家总算是松口了,当然也是因为付宁家人丁太稀,那个坟地以后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人往里埋了。
眼看着族老取出了厚厚的族谱,眯着眼睛一页一页的翻到了付宁他们家那里,再用墨笔在付宁的名字旁边加了一行。
从这个时候开始,付宁在族谱上就是已经娶了妻的人了。
看着那个名字,他心里百感交集,这个鲜活泼辣的女孩子活着的时候,是父母嘴里的“大妞”,是哥哥口中的“妹妹”,是他和桂平天天喊的“二姐”。
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名字---桂珍。
族谱上的事解决了,家里又忙活开了。
连安他们听说了这个事儿,虽然都诧异,但是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这样一来,二姐的棺木就得挪到付宁家去,白事铺子得两头忙活。
时隔两年,付宁家的院子里又搭起了灵棚。
付宁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心里不是滋味,两年前他是懵,现在他是心痛。
二姐在麻线胡同停灵三天,第四天一早,付宁就来接棺木了。
他穿了一身深色的新衣服,手里拿着一朵大红的绸子花,系在了棺材头上。
看着并肩站在正房屋檐下的富海和舒舒觉罗氏,他跪下磕了三个头,“爹、娘,我把二姐接走了!”
然后站起来,摸了摸棺材盖子,喊了一声,“桂珍,跟我回家了!”
如果二姐真的有灵的话,就跟着他回去吧。
在付宁家,又停了三天灵,就到了出殡的日子。
二姐膝下没有子嗣,没有人摔盆、打幡,富海去找族中的亲戚,可是自打桂康进了大牢,他们就在家族里被边缘化了,没有人出来帮忙。
最后是桂平给他姐姐摔的盆,他比姐姐小三岁,从小也是被二姐背着长大的。
听说没有人来的时候,他红着眼睛一撸袖子,“我来!不求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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