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葬礼办得极为冷清,付宁家这边根本没有亲戚来,富海家那边也没有。
快到时间了,连安和溥旭带着小吴和木头来了,上香、奠酒、致哀,也算是添个人气。
自打他们来了,萨克达家总算是有人露面了,本来住的就不远,都找人远远盯着。
他们现在出来的原因也简单,溥旭身上扎着明晃晃的黄带子呢!
他们寻思着,是不是桂康又攀上了哪家的高枝,亲戚里道的可不能得罪死了。
不去管这些捧高踩低的人,二姐终于在付宁家的坟地里落葬了,在别人的眼里、嘴里,也算是有靠了。
葬礼过去没有两天,桂康就背上包袱走了,他也没带什么厚实衣服,说是兵营里都有。
临走还趴在付宁耳朵边上说,等他到了东北,给他踅摸点儿好药。
桂平也到警察局上班去了,现在他得扛起一家人的吃穿了。
紧接着就进了腊月,眼看又快过年了。
相比于往年的热闹,今年谁都提不起兴趣来。
吴树丰回老家了,木头特意搬回阜成门陪付宁过年,麻线胡同就剩下连安和溥旭两个孤寡老人了。
唯一让付宁欣慰的,就是今年的腊月甭管下不下雪,他都没有从院子里再捡到什么人。
要不然,他真的怀疑自己的院子是个什么复活点了。
等过了正月十五,大有给他送信来,说是安晨冬要启程了,定在了正月十九出发。
这个时候还没有从京城到江宁的火车,安大人得从通县坐船走水路去南京,京杭大运河连年失修,自从上次黄河改道之后,部分河道淤塞,也得绕路。
付宁一大早就起来了,叫上木头,赶着骡车,在朝阳门外面等着。
今天又是个雪天,立了春雪就留不住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地上,一会儿就化成水了,挂在树梢上的还能多停一会儿,积得多了就一坨一坨掉下来。
在蒙蒙雨雪里,安家的马车慢慢跑了过来。
付宁看着车上就下来了安晨冬和大有,“就你们两个回去吗?行李多吗?我们两个送你们上船吧!”
安大人看见他有些激动,先是见了礼,然后拉着他的手说:“没有什么东西,你能送到这里,我就很知足了,雪天路不好走,不要跟着我们去通县了。”
安老夫人得跟着丈夫留在京城,所以年前就派了得力的管事和婆子去了江宁,就是南京,在好地段买了宅子,还给江南的族人都备了礼,把安晨冬托付给他们了。
安大人现在是轻装简从,等到了江宁自有家人来接,那边的院子已经布置好了,族中长辈也打点好了关系,就等他走马上任了。
付宁听了只觉得有钱真好!
有了这些铺垫,想来安晨冬在江宁的为官之路会平坦许多吧?
安大人叫大有从车上拽下来一个小箱子,珍而重之的交在付宁手里。
“静安,这是我今年在农事试验场试种的全部种子的实验记录,还有整理好的实验材料,都交给你了!”
南北水土相差极大,安晨冬也不知道布政使司会安排什么差事给他。
他觉得这些材料带到江宁,可能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与其那样,不如留给付宁。
他知道付宁也在做种子改良的实验,虽然没有多大的田地,但是他一直都在做,没有停止努力。
所以这些东西在他手上,比在自己手上更有价值!
付宁抱着箱子,手上和心里都是沉甸甸的,他太知道这箱子东西里包含了安晨冬多少汗水和心血。
把东西交给木头,安安稳稳的放到自己的骡车上,付宁给安大人深深作了一揖,“必不负慕寒兄所托,定会让这些材料发挥出作用来!”
雪越下越大了,密密麻麻的雪花遮挡了人们的视线,安晨冬回头看了一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朝阳门,长叹一口气。
“走了!静安若有机会到江宁,必当扫榻相迎,回吧!”
安晨冬扶着大有的手,踩着车辕上了马车,又掀开轿帘对着付宁挥了挥手,“保重!”
车夫把鞭子在空中甩出了“啪”的一声脆响,马车由慢到快,在官道上越跑越远。
付宁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直到风雪完全遮住了马车的踪迹。
其实他跟安晨冬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在试验场也只是共事了不到半年。
但是于安晨冬来说,付宁是他京城一行结交的唯一勉强算得上朋友的人。
而对付宁来说,安大人身上寄托了他一部分的梦想,他是希望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有一个专业的研究人员能够推动良种发展的。
可惜,他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看着他就这么走了,心里还有些依依惜别的感觉。
雪水已经打湿了他身上的袍子,木头把骡车拉过来,“哥,回去吧。”
付宁不想就这么回去,他跟木头一起坐在车厢前面,就让那风、那雪刺着他的脸颊。
“绕一圈吧,我们跑一跑!”
木头也不问他去哪儿,赶着骡车顺着官道往西南跑。
付宁被冷风刺得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又把衣服裹紧了些,坐在车上发着呆。
去年二姐走了,一场死别,好像把他的精气神也带走了一半,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今天安晨冬也走了,这场送别却又给他鼓了劲儿,是时候了,不能这么混下去,得支楞啊!
付宁攥紧了拳头向天空高高一举,大喊了一声“加油!”
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居然把木头都吓了一跳,连带着骡车在路上跑出了个“s”形。
“木头,前面是不是离陶然亭不远?咱们过去看看,这两天我舅妈上火了,我去刨点儿芦根给他煮水喝。”
木头抖了抖缰绳,赶着骡车就拐弯儿奔陶然亭去了。
天气还冷,陶然亭的水面上还有薄冰,居然留住了更多的雪,一片白茫茫的。
付宁没让木头伸手,自己找了块儿木板,小心的踩着水边的石头开始挖芦根。
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挖着芦根,心里还琢磨着安晨冬留下的资料,付宁的精气神总算是回来了。
他挖了一会儿直了直腰,对着这苍茫天地放开了嗓子大喊了一通,胸中的郁气消了大半。
就在他准备上岸回家的时候,一双手从雪窠子里伸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小腿。
付宁吓得惊叫声都变音了。
“啊~~~”
他是想支楞,不是想炸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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