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上清穹。
雏凤清于老凤声。
随着轮船缓慢离港,终于消失在海天相接之处的时候,付宁依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低头揉揉眼眶。
走吧,他们都走了,自己也该回去了。
一回头,看见拉着车在一旁淡定吃草的骡子,卧靠,我怎么回去啊?!
我不会赶车啊!
付宁站在骡子前头紧紧盯着它的眼睛,希望能跟它联络一下感情。
可惜骡子眼里只有草,就站在原地淡定的嚼啊嚼,根本看都不看他。
也不能就这么在人家码头上耗着啊,付宁没办法只能拽着骡子的笼头往外走。
开始那两下还没拽动,气得付宁拿鞭子使劲抽了它一下,“走不走?不走我就直接把你卖给汤锅去!”
嘿,说完这句话,骡子还真就动了。
只不过坐车就别想了,他只能在前头拉着车走。
人都送走了,付宁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出京的时候,连安特意嘱咐他,不要着急回去,在外面多晃晃。
他估计这大哥是要给人找麻烦,要不这口气不出去,且喘不匀实呢!
连安确实就是个低阶层的小贵族子弟,现在也结交了几个地位差不多的,但是政治联盟嘛,跟水里的浮萍一样。
去年在庆亲王和醇亲王的阵营里,他就是一呼百应的那个百应,要说表现绝对没有溥旭打眼,但是他的疯绝对是谁都比不上,就是自爆那一下子,未来好几年都是人家的谈资。
而且连安最知道这帮人打哪儿最疼,还不会伤人筋骨。
所以付宁决定在外面多溜达些日子,别给人家拖后腿。
好不容易到了天津,那就在这个北方海港好好看看。
现在的九国租界码头一派忙碌景象,装船的、卸船的人穿梭不停,各种语言此起彼伏的呼喊,是完全不同于京城的生活氛围。
天津自从1861年开埠以来,进出口贸易的体量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是全国第二大进口口岸了,进口的商品集中在棉布、毛纺织品、食糖,还有五金工具、火柴、煤油这些品类上。
而出口商品全都是农产品,最主要的就是棉花。
出了码头所在的港区,连着几条街都是洋行,大都是批发商,也带点儿零售,再往远走还有些初级的加工厂。
可以说这个口岸带活了整个儿城市。
付宁找了家旅馆把骡车存了,让骡子也好好歇一天,自己则是空着手在大街上逛了两圈。
这里的棉布花色特别多,有纯色的也有印花的,纯色的棉布一块钱能买到十五尺,而京城只能买十尺。
他挑着颜色给舅妈扯了六尺花布,又扯了十尺纯色的棉布,至于给谁就看舅妈的了。
从一家卖工具的洋行里,他还收获了几把大铁锨和十字镐,说真的,比他从阜外大街的铁匠铺订制便宜太多了。
以至于他扛着这些农具先回了一趟旅馆,实在是没法儿拿。
剩下的他就是走走看看了,身上钱不多了。
难得来一次天津,总得吃顿好的吧。
九河下梢天津卫,是吃鱼、吃虾的好地方,付宁也去不起大馆子,就在洋行外面的街上找了家饭摊。
坐在门口的棚子底下,要了一个炒青虾仁、一个独面筋,又要了一大碗白面条,最后把菜汤往里一扣,什么都不糟践。
他正唏哩呼噜的吃得欢,一辆马车从他旁边嘚嘚的跑过去了,车上是一筐一筐的小椭圆球儿。
这饭馆门口有个石头棱子,随着颠簸车上掉出来几个圆球,蹦跳着咕噜到了付宁脚边上。
他弯腰捡起来一个,灰黑色的圆球上有一层白白的绒毛,正端详着,饭馆的伙计端着碗面汤过来,“您介是瞅嘛呢?还入了神了,嗐,介不是棉花籽吗?”
付宁爱听天津人说话,觉得逗乐儿,要是门外有两个天津人吵架,他能听一下午。
正好儿伙计挑了话头儿,他就接着问,这一大车的棉花籽要运到哪里去?
现在客人不多,伙计也就跟他多说了几句。
这附近有几家加工棉花的作坊,就是把收来的棉花用轧棉机轧一下,把棉花籽剔出来,然后附近有人收,有的榨油了,有的卖给中药铺,还有外国人专门收这个带着绒毛的棉花籽,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
棉花啊,好东西啊!
付宁喝完了一大碗的面汤,就沿着刚才那辆马车的方向跟下去,沿着路边还真捡了一小把棉籽。
要说离开农事试验场,什么事让他最遗憾,那肯定是接触不到这些形形色色的种子这件事,本来以为可以走走安大人的路子,谁知道人家调走了呢。
棉花对土壤的要求不太高,沙壤土、壤土和轻粘土等传热透气性较好的土壤都行,但是对光照和水分的需求量大。
山神庙的那块盐碱地,付宁一直没想好怎么对付它,现在收集一些种子,明年开春可以种了试一试。
第二天,付宁找到邮局,给连安写了一封信寄回去,告诉他那三个人已经顺利出海了,而自己会在天津附近走一走再回去,不用担心。
也没有什么目的地,但是他也没有顺着来时路往回走,反而是继续向南走了。
他想着出来一趟就尽量多走几个地方,没准儿有什么收获呢?
在他对天津不多的认知里,包子一直是挺有名儿的,所以早上特意安排了一顿。
不是什么有名儿的字号,但是也够香,一咬包子里面的油汤儿都往出滋,那股香油大葱味儿倍儿勾人。
还有那个素包子也好吃,豆芽馅儿的,还放了麻酱和酱豆腐,以前没吃过,临走还带了一斤。
等渐渐离开了天津城,到了路上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付宁就试着坐在车上赶一下牲口,要不然就凭着自己这双脚走回京城去,大概能赶上中秋节吃月饼。
他尝试着轻轻挥了一下鞭子,学着木头的样子喊了一声“驾”!
没敢使劲,怕骡子真跑起来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挨了摔是轻的,骡子带着车再跑丢了,可就坏菜了!
他现在就知道“驾”就是往前走,“吁”是停下,那个“喔喔”是拐弯儿?是往哪边儿拐来着?
他就这么在路上赶着骡子跑两步,又拉着缰绳停下,然后再跑。
遇到哪个茶棚里有赶车的把式,他就上去给人买碗茶,再请教请教。
在天要擦黑的时候,他找了个小店住下,但凡他身上还有几个钱,就不住大通铺。
不是说他矫情、娇惯,是怕招上虱子和跳蚤,这玩意儿不说别的,弄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痒痒,谁难受谁知道。
还有就是他有点儿找不着北了,上来先问了伙计一句:这是哪儿?
人家告诉他,这里是盐山,已经是天津的边儿上了。
盐山是哪儿啊?
付宁的脑子里真是找不到这么个地名,但是听着这个名字,这里肯定靠近海边,没准儿历史上有段时间还是个出盐的地方呢。
突然间,他就想到海边去看看,看看这个时代无污染、未开发的海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不可抑制的在心里生根发芽,很快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念头,好像不去看一看就会遗憾一辈子一样。
那就去看一下吧!
付宁美美的睡了一觉,问好了去海边的路,慢慢的赶着骡车跑过去了。
他现在还是不敢跑太快,怕有情况刹不住车。
在往海边走的路边上,他看见了一丛一丛的草,都长到大腿那么高,还有不少妇女在草丛里掐着草尖。
这是什么草?
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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