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园里有个小院子是专门给主家盖的,每年京城都有人过来看看果子的长势,秋天有人过来对账,都是在这里住的。
院子不大,一溜儿三间北房,老郭前两天就找人收拾好了,被褥都晒过了。
一进门就是两眼灶火一左一右,有两个裹了小脚的女人围着锅忙活着,见他们进来,年纪大的那个笑着打招呼。
“他王叔来了!快歇歇吧,饭这就熟了!”
王哥应了一声,跟付宁介绍,做饭的是郭庄头的老伴和大儿媳妇。
绕过一扇木头隔扇,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大抵在北方,待客的硬菜除了大肉就是各种油炸的东西了。
大片的猪肉和豆腐做的蒸碗,那肉肥得都看不见瘦肉丝了,一人一筷子就抢没了,剩下的荤汤还能蘸着莜面窝窝吃。
剩下的就是炸丸子、炖丸子,蔬菜就是两盘拌野菜,一盘是杨树叶子,另外一盘付宁就不认识了。
这顿饭吃什么不是重点,郭庄头上来就开了一坛子酒,每人都倒了一碗。
而且每个人都热情的端着酒碗跟付宁搭话,说什么“京城来的先生,乡下地方受委屈了,敬一碗!”、“来一趟不容易,多吃多喝,敬一碗!”……
反正端起十碗酒得有七碗是敬付宁的,这酒还是度数高的,闻着都有些呛鼻子。
付宁是有点儿酒量的,那也架不住这么灌,一会儿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大有本来还想拦一下,被王哥在桌子底下一拽,也就不说话了。
几个陪客又打了两圈酒,大有年纪小没见过这个阵势,直接就出溜了。
郭庄头看着酒喝得差不多了,才跟付宁打听,他们到底是就种这三十亩地呢,还是有打算把果园都安排上种东西?
还有就是庄子上这些果子,以后是主家看着卖呢,还是他们照往年那样自己处理?
付宁咧着嘴嘿嘿傻笑着,晃晃悠悠的伸出两个手指头,“大爷,我们就两个人,三十亩地累死也种不过来啊!”
他又抄起筷子,在半空中比划了半天,最后对准了一个丸子往下一杵,夹是夹不上来,但是正好串在筷子上。
吃口菜,压压酒,他又抓着郭庄头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凑在他耳朵边上,状似小声说,其实声音大得都震耳朵。
“我跟安大人是志趣相投,不为别的,就为这个种子,得拜托你们多帮忙!”说着把酒碗端起来,也不管有没有酒,直接撞了郭庄头的酒碗一下,就往嘴里比划。
“敬您一个,真的拜托了,这个种子要是改良好了,咱们这三十亩地,不往多了说,总能比现在多收三成!
果树,我没学过!要是早知道现在有果园的事儿,当初也该学学果树专科的!”
然后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端着酒碗在每一位陪客身边都说一遍,把碗都撞了一遍。
那个岁数最大的老爷子抓着他的胳膊追问了一句,“那卖果子的事儿呢?”
“什么卖果子?卖什么果子?我们俩就管玉米和土豆,其他的不归我们管!”
这句话总算是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快起来了,郭庄头站起来抱着付宁的腰,把他摁在椅子上。
“这实诚小伙子,今天这么喝,明天准得头疼!老婆子,老婆子,做碗醋汤来,大家也都喝一碗!”
外面应了一声,很快一大盆热乎乎、酸溜溜的汤就端进来了,王哥亲自盛了一大碗,哄着付宁全都喝了。
眼瞧着大有在桌子底下爬不起来,付宁也是软软的站不住脚了,庄子上的人扶的扶、架的架,把他们两个一个东屋、一个西屋,囫囵个儿的扔到炕上去了。
这炕连着外面的灶火,早就烧得热乎乎的了,现在的宣化虽然已经回暖了,但是早晚还是冷得很,哪怕灶坑里就添一把柴火,这屋里就不是瘆人的凉。
王哥把庄上的人都送走了,自己又回来看了看付宁,见他脸上红红的,额头都冒汗了,才给他掖了掖被角,回西屋看大有去了。
直到他吹灭了油灯,把房门关好了,闭着眼睛睡着的付宁才长出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
他是喝了不少,但不至于醉成这样。
那一坛子酒刚一打开,他就觉出不对来了,这几个人再一起哄,要唱什么戏,那就是明摆着的了。
无非就是想要他酒后吐真言嘛!
那他就好好说说,他跟安晨冬就是想要拿这里做试验田,至于人家的果子怎么处理,还真没有关系。
不过现在看来,果子园每年给安府报的账肯定有猫腻,王管事的也必然在里面掺和了一脚。
要不然他一个总管宣化的干嘛跟着他们翻山越岭,不过是不放心罢了。
这回应该就行了吧?他这真言都吐成这样了!可惜这身衣服都叫酒泡了,他还没穿过两回呢。
心里吐槽着,连日赶路的疲惫,加上酒气上涌,热气一熏,付宁是结结实实的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王哥昨天没怎么喝酒,自然是没事儿,大有比他早起来也没多一会儿,他们两个在水缸边上一碰头,大有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郭大娘已经带着儿媳妇把昨天的锅碗都刷干净了,看着他们俩起来了,赶紧烧火做了两碗炝锅面。
下午,付宁跟着老郭在村子周围看了看地形,果子园这三十亩地主要分布在村子后面到山脚下这一块儿,靠近葡萄地的这边也有几亩,但是土质就是砂质的了。
付宁拿着纸笔,一路走一路画,果子园的地形一笔一笔的在纸面上鲜活起来了。
晚上又拿着他们的种植计划往里套,就跟拼图似的,这两种玉米要拉开距离,中间可以种安晨冬的几号土豆,那两种玉米要混种,四周种哪种土豆……
算好了把图纸给大有再讲一遍,他才是长期要驻扎在这里的人,必须把每一种植物的种植意图都交代清楚了。
剩下的事就交给老郭了,他带着人把种子按要求种下去,再把付宁写好的牌子插在相应的地里。
一场春雨像掐好了时间似的飘了下来,给播种完的土地浇了个透,等付宁准备动身去赵家庄的时候,最早种下的玉米和土豆都有发芽的了。
他的小骡车适合在城里跑,那窄窄的车厢在村子里运东西一点儿都不方便,所以这两天他拜托郭庄头给他找了辆大点儿的板车换上了,等到他回京的时候再换回来。
付宁一个人拉着些粮食往赵家庄走,安晨冬曾经建议他放弃这块盐碱地和后山的那块地,把精力全都放在果子园。
但是他觉得,这个时候有个备份是很重要的,而且果子园那个地方跟自己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手里没有底牌总是不踏实。
所以,付宁还是决定把赵家庄开发一下,就算是做个退路,他将来也有悔棋的底气。
一进大西沟,进进出出的人就不断有跟他打招呼的,让付宁恍惚觉得是回了家了。
村口的大树底下,坐了一圈的妇女,都拿着针线活边做边说话,几个小孩儿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玩耍。
一看见付宁的骡车,有个瘦高的女人就站了起来,把蹲在旁边玩蚂蚁的孩子抱起来,迎着马车走了几步。
“真是付兄弟回来了!”她往车上找了一圈,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大丫她干爹没来啊?”
是三虎媳妇,这大半年没见,她瘦得厉害,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他跟着少爷出门儿了。”付宁说了一句,从车上拿了一小袋干枣递过去,“给大丫磨磨牙吧。”
付闯上回走的时候,嘱咐了他好几回,让再回来的时候给他干闺女带点儿吃的,这干枣是付宁特意在果子园找的。
山神庙那两间破房比去年更破了,补过的屋顶又露天了,去年种下的树苗就活了两棵构树。
付宁把骡车卸了,站在门口一叉腰,这么多活儿先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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