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跌跌撞撞推开院门,一眼就看见敞开的房门里,付闯正抱着一个孩子颠着。
大丫?她怎么在这儿?她娘呢?
付宁一溜儿小跑进了屋,孩子的哭声总算是从嚎啕大哭变成小声抽泣了。
“什么情况?就她自己?”
付闯腾不出来手,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哥,那包袱应该是她的,你看看有衣服没有,大丫身上湿了,得换换。”
桌子上放着一个蓝布包袱,付宁过去打开一看,确实都是大丫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烧了点儿热水给孩子洗了洗,换上干净的衣服,付闯又催着他给弄点儿吃的,也不知道大丫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半天了,怕是饿了。
等付宁端着一碗玉米糊糊过来的时候,付闯嫌弃的一撇嘴,“哥,就给孩子吃这个?!哪么有碗热汤面呢!”
“这个不是快嘛,面条我得现和面,多咱能吃上?”
“那你也弄点儿白面啊。”
“白面打糊糊那叫糨子!”
……
孩子果然是饿了,没滋没味的棒子面糊糊一口一口紧吃,还试图伸出小手把碗拉过来,好就着碗边往嘴里倒。
付宁一边喂着,一边用手推着大丫的小手,嘴里问着:“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别人?谁把她送过来的?”
付闯一摇头,他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有个半人高的筐,往里一看是哇哇大哭的大丫,鼻涕眼泪哭了一脸,声音都有些哑了,看样子在这儿时间不短了。
那筐用一根麻绳绑在桌子腿上,大丫爬不出来,只能在里面待着,桌子上还放着那个蓝布包袱。
一碗糊糊喂完了,大丫没吃饱,嘴里咿咿呀呀的还在要吃的,付宁给她擦了擦嘴,“宝儿,等会儿叔叔给你做面汤吃,别着急啊。”
他起身赶紧生火,不仅大丫想吃,他们俩这半天都没吃饭,现在前心都贴后背了。
用一小勺油呛了个锅,现在也没工夫和面、擀面条,他拌了一锅疙瘩汤,临出锅再抓上一把野菜,连汤带水的盛了三大碗。
就在他往桌子上端饭的时候,付闯又开始叫他,“哥!哥!快来,你看!”
付宁顺着声音看过去,在那个蓝布包袱的最底下塞着一个小包,刚才大丫伸着手非要抓自己衣服,她一抖落给抖落出来的。
那个小包里放着大丫的长命锁和小银镯子,下面还有一只空心的银镯子、一个银戒指。
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料。
“啊~~~,汤~~~,喝!”大丫在干爹怀里扭来扭去,指着桌上的疙瘩汤往嘴里比划。
“先让孩子吃饭!”
付闯把大丫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自己一口,喂孩子一口,两个人都不说话,闷头就是一个字:吃!
等最后一口疙瘩汤下肚,他们两个起身穿上了出门的衣服,抱着孩子往村里走。
刚才看见那个包袱的时候,他们的感觉就不是很好,等长命锁和银镯子露出来的时候,百分百可以确定,三虎媳妇出事儿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样儿的,但是既然让大丫叫了一声“干爹”,又把孩子托付过来了,那他们就得顶上去。
因为河水上涨,他们两个得有半个多月没有往村里去了,现在河水已经把他们平时走的路给淹没了,只能紧贴着山根从山神爷的脚底下蹭过去。
还没到村口,就能听见村里人声杂乱,还有几个人急急忙忙向他们这个方向跑过来。
“闯哥!正好要去找你们,诶~~~,大丫!”打头的大力跟他们俩都熟,走近了才看清付闯手上抱着个孩子。
顾不得打招呼,他回头就对着村子里喊:“大丫在这儿呢!找着大丫了!”
好像有人在喊了一句什么,又是一群人出现在了村口,赵青山跑在最前头。
“祖宗啊!可是找着了!诶?只有大丫?他娘呢?”
付闯小心的拢了拢睡得迷迷糊糊的孩子,小声说:“我们没见着,干了一前晌活儿,回去就看见孩子在筐里,大人没看见。”
赵青山搓了搓手,“先把孩子送回去,家里人都急疯了。”
大家簇拥着兄弟两个往三虎家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壮实的身影歪歪斜斜的扑过来。
“大丫!大丫!”
是三虎,让付宁吃惊的是,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右手还拄着一根木头棍子。
他用一种近乎于粗暴的动作把女儿从付闯的怀里抱过来,用脸颊贴上了孩子的脑门,粗硬的胡子把大丫的脸蛋都蹭红了,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旁边一个跟他年岁差不多的女人,掰着他的手指头把大丫接过去,“大哥,你手劲儿大,别把孩子捏坏了!”
三虎这才像是惊醒了似的,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带着人进了家门,“娘,大丫回来了!”
“那你媳妇呢?!那个杀千刀的能离了那个小丧门星?!”
屋里中气十足的叫嚷伴随着门帘“啪嗒”一下打在了门槛上,“她人呢?我这回得拉着她跟亲家好好说道说道!这样的媳妇我们赵家可用不起,趁早她领回去!”
三虎他娘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她斜楞着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几下,却没看见自己的儿媳妇。
“哎?不是说找着了吗?人呢?”
“是大丫找着了,她给送到山神庙去了。”三虎一看见他娘,身形立时矮了三分,声音也低了一个八度。
老太太现在听见“山神庙”这三个字,膝盖就一软,但是瞥见付宁他们两个,腰杆子又挺直了。
“那她肯定在山神庙藏着呢!她这两个兄弟可比人家自己的亲兄弟都上心呢!”
付宁听她说得阴阳怪气的,心里就冒火,“大娘,这饭能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什么叫我们藏着?我们那地方能藏得住人吗?”
“那她抱着孩子过去有人瞄着了,可没人看见她回来,从你们那儿到村里就那一条路,她长翅膀了?飞出去了?”
要论吵架,这老太太可是谁都不服,几句话她的嗓门就把付宁的声音盖没了。
付宁被她把火拱起来了,也把手叉在腰间,声音提了一个八度上去。
“您这么大岁数可得讲理啊!我们那个小院子是村里人帮着盖的,从哪儿到哪儿大家心里都有数,那山穷得草都长不高,上哪儿藏人去?!
您还说没人看见嫂子回来,那谁还能不错眼珠的没事儿就盯着一个人、一个地方呢?嫂子没回来,您不说出去找去,还在这儿找衅我们,我们也不能把人扔河里,让她顺水飘出去啊!”
付宁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那话就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就出去了,打得对面当时就哑火了。
他看着那老太太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心里不禁得意起来了,小样儿的,哥哥我当年打团战的时候,是语言t,开嘲讽从来不带草稿!
三虎他娘一看这便宜没占着,把手往膝盖上一拍,深吸一口气就要往地下坐。
赵青山一把给她薅住了,“别撒泼了!要出人命了!”
他转过身跟院子里外的人喊:“快,顺着河找!八成真是扎河里了!”
付宁看着村里人呼啦一下散开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他没想过嫂子能跳河,那个女人实在是太爱自己的孩子了,一直是想方设法让大丫过得好一点儿,怎么舍得撒手不管呢?!
可是想想那小包里的银首饰,他咬着后槽牙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去托孤的。
也不管在院子里发愣的三虎,还有他那被强行打断读条的娘,付宁和付闯都追着人群跑了出去。
嫂子,你可千万别干傻事!你的女儿你就真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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