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安看着付宁在那儿犹豫,替他做了决断,“留下吧,你自己种得了多少地啊?安晨冬有那个庄子,你老这么蹭着也不是事儿,怎么都得留一手!”
然后又把会叔叫过来,让他把两个孩子带到后边去,洗洗澡再给他们找一身衣服,收拾利落了再回来。
等到他们都走了,付宁才跟连安说:“大哥,我是觉得他们俩挺机灵的,特别是那个孙增福,这么小岁数就能带着个更小的孩子从盐山走到京城,还知道带上我想要的种子,跟着你没准儿能有大出息。”
“跟着你就没出息了?咱们的付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妄自菲薄了!你能收下他们,就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怎么着?你还得给他们整个爱吃的馅儿?!”
付宁听着连安的话,心里也踏实了,他也确实是手上缺人,而且刚从查理那儿挣了点儿钱,光管饭还是能吃两年的。
把事儿想明白了,他人也放松了,端起茶碗靠在椅子上,“对了,石头呢?我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有事儿。”连安只是短短的蹦出了这几个字。
付宁鼻子里“哼”了一声,心想: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这大爷又鼓捣什么呢!
过了两个时辰,会叔才带着那小哥儿俩回来,身上穿着连府下人统一的衣服,袖子和裤腿都长,挽了好几折才把手脚露出来。
俩人一进门就跪在付宁跟前磕了个头,“老爷!”
吓得付宁蹭一下就从椅子上弹起来了,“起来,起来!叫什么老爷啊?!叫我先生就行,要不就叫老板。”
老板!嘿嘿,咱也过一把带科研团队的瘾!
好好洗了澡之后,两个孩子都露出了本来面目,瘦是真瘦,但是眼睛里都有神,小的眼神里还有些怯意,大的现在就两个大眼珠子咕噜乱转了。
连安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毛,“你们都多大了?”
孙增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低下头回答:“我十四,弟弟今年九岁。”
孙增福、孙添福,付宁在嘴里捣鼓了几遍,觉得叫着不太顺口,“你们家长辈怎么叫你们?”
孙添福离着他近,抢着开口说:“奶奶叫我们大福、小福。”
“行,那我以后也叫你们大福、小福,这个顺口。”
看看天色,付宁决定带他们回去了,就在他们临出门去时候,连安又说话了:“大福、小福,记住了,是谁给了你们一碗饭,老老实实的跟着付先生,将来自有你们的前程,可谁要是不老实了,不管是心思,还是手脚,别怪我心黑手狠!”
他把脸一撂,从眼睛里透出来的寒光,还有语气里的杀意,都刺得大福、小福身上一哆嗦,忙不迭的点头。
等回到阜成门的家里,付宁把东屋炕上铺上了一条炕被,又搬了一床被褥出来,“只有一床被子,你们两个先凑合两天,等我找人再做一床。”
烧炕的小炉子家里也只有一个,原来小吴在这里住的时候,都是跟付宁挤在一个炕上,所以他们俩今天也得先冻着了。
大福手上拿着付宁翻出来的旧衣服,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抱歉的话。
“先生,这都挺好的了,我们俩还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呢,我们家原来的房子一到冬天四处漏风,这里外屋还有炉子呢,热气能进来。”
第二天,付宁去找了舅妈,想麻烦老人家给他做床新的被褥,家里也还得再添些东西。
舒舒觉罗氏听了,直接把两个孩子拉过来,用手量了量身量,这数九寒天的怎么也得给他们做一身棉袄棉裤。
眼瞧着快要过年了,也是要买年货的时候了,她干脆就带着付宁他们三个去了东安菜市场。
一过东单的大牌楼,人群立马就稠密起来了,脚底下是青石漫道,两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布棚子,棚子底下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摊位。
别说两个外地孩子,付宁也是第一次到这儿来,这也是他这几年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了。
干鲜果品、南北杂货、鲜菜鲜肉、日用百货……
卖小吃的、卖玩意儿的、撂地卖艺的……
耳边是高高低低的叫卖声,眼前是各种各样的幌子随风摇晃,付宁一手拉着一个,生怕大福小福半道走丢了。
没走多一会儿,三个小伙子身上都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物事,大福身后的背筐里还塞上了一条猪腿。
“来吧,您就往里看吧,这又一层,说是江南美景……”
付宁手刚一松,小福就停在了拉洋片的摊位前面张望着,他手里没钱,但是看着那些坐在高架子前面的人,也舍不得挪步。
“小福,今儿个咱们有事儿,等过年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庙会,肯定让你玩儿够了。”付宁拽着大福好不容易挤过来,又拽上小福使劲儿挤出去,还得到处踅摸舅妈的影子。
三个人六只眼,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儿,才在一个卖布头的摊子上找到舒舒觉罗氏。
那些布头儿有大有小,材质也不一样,全都堆在一起,卖布头儿的手里拿着块好布,嘴里吆喝着招揽买主,但是真正的布头儿可没这么好的。
这里拼的是眼活手快,得在自己和别人在翻翻捡捡的过程里,从露出的那一星半点的布边儿上,判断出这块布的质量,抢在别人前头拿在手里。
舒舒觉罗氏可是个中好手,别看她上了几岁年纪,抢布的动作比付宁利落多了,那叫一个稳、准、狠。
不一会儿,付宁手上就抱满了各种布料,大的小的,红的绿的。
又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舅妈以一个自己满意的价格买下了一堆布头儿。
“这几块蓝的跟那个褐色的拼拼,给大福小福做棉衣裳还能有些富余,等天热了把棉花掏出来,就是夹袄,还能穿一季。
那块墨绿的,你别看不大,正经的苏州料子,你那个朋友不是要说亲嘛,估计今年就能办事儿,我那儿还有些边角,拼一拼给你做个长袍,到时候去贺喜也有面子。”
付宁一只耳朵听着舅妈磨叨着那些布,一只耳朵听着街上的动静,手里是一点儿不敢撒开两个孩子。
等到买完东西回到家,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
大福小福给舅妈扫院子去了,屋里就他们俩,舅妈小声儿跟他说:“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最近大概是不行了,我跟你舅舅看中了两户人家,可偏偏说要相看了,两家的姑娘都闹起病来了。”
“舅妈,别害人家了,我命里没这个,你们就操心桂平就行了。”
说起这个老太太更生气了,本来合适的姑娘就不多,一说这事儿桂平就急,一拖再拖的,哪家姑娘会等他啊?!
她在屋里地下转了几圈,又坐在付宁边上,凑过来问:“你上回说的南边儿那个姑娘的事儿是真的?不是搪塞我们的?”
看付宁摇着脑袋不像做伪的样子,她狠狠拍了两下大腿,“是不是大妞折腾呢?等过年她跟着老祖宗们回来的时候,我得说说她,这丫头从小儿她就护食!”
这话说得付宁哭笑不得,赶紧拉着老太太的手安抚,“舅妈,都说了是我的命,怎么又招上二姐了,再说了,跟着祖宗们回来,她也是回我家啊,您上哪儿找她去?”
他抬着下巴指了指里屋床上睡得正香的晚晚,“都有晚晚了,我也就够了,咱们不强求,舅妈!”
“那我给你踅摸个小子,怎么也得有个后啊!”
“舅妈,这几张嘴我养着都费劲,您就别琢磨了,晚晚要不是真活不下去了,我都没动过这心思,咱们好好把丫头对付大了,也是一样的!”
……
付宁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算是让老太太熄了再抱个男孩的想法,等他晚上躺在自家炕上时,几乎是秒睡。
这买东西真的是比种地还累啊!
宣统二年就在这样的平和与热闹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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