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安把京报撂在桌子上,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是什么病还没有结论呢。”
“那现在采取的措施是什么?”
“还没有统一的措施,现在刚刚只是把这个情况报上来了。”
没有措施?!
付宁在屋里地下转了几圈,这个疫病的症状让他的感觉很不好,好像又让人想起了一些艰难的时光。
“大哥,先不管它是什么病,咱们现在必须动起来,这事儿你千万听我的,我有经验!”
他从书桌上拽过纸笔,一边说一边写,把注意事项一条一条记录下来。
首先,把人员集中起来,从现在开始尽量不出门,也不接触外面的人和事。
第二,组织专人开始采购,好在现在天气冷了,也快过年了,市面上的东西还算齐备,把吃的用的多囤一点儿。
至少得囤够能吃三个月的粮食,不!五个月!付宁在“三个月”上打了个黑叉叉,又写了个大大的“五个月”。
盐要多买,菜……,白菜、萝卜、土豆、大葱……,还得多买些豆子,既能当粮食吃,也能发豆芽。
就是水不好办,这个宅子后院倒是有口井,但是水质不好,喝着咸涩,那也比没有强!先凑合着吧!
第三,买药。退热止咳的中药多买一些,让坐堂大夫给开点儿清热润肺的汤药,平时大家都喝一碗,艾条多买,各个门口都放一些,出来进去的点着,就算是环境消毒了。
“生石灰有吗?你不是有个院子一直在修整吗?搞点儿生石灰来,四处撒一撒。”
付宁说完这句话,也不用连安答话,自顾自的接着往下写。
第四,老福晋原来住的那个小佛堂空出来,如果家里有人出现发热、咳嗽的症状,就在那里隔离起来,症状消失三天之后才能出来。
“你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快过年了,我总不能让这府里的人不回家吧?!”连安看着他一条一条飞快的往纸上写,觉得他的反应太夸张了。
“那你就告诉他们,回家可以,三个月之内不许回来,甚至五个月之内都不许回来!只要是从外面回来的人,都到小佛堂去隔离七天!”
付宁头也不抬,伏在案上奋笔疾书,然后再从头看一遍,嘴里念叨着:“还有什么?我总觉得落了什么?哦!”他啪的一拍脑门,“酒!高度白酒!多买!所有从外面进来的东西都得喷一遍白酒!”
“付宁,你别太紧张了,吉林和黑龙江离咱们远着呢!”连安拍着他的肩膀,想让他放松一点儿。
“大哥,如果这个病是烈性传染病,那除非人群不流动,全都圈在一地,可能流传速度会慢一点。
但是现在政府一点儿措施都还没有,又快过年了,根本拦不住人们从关外回家,一传十、十传百,爆发起来是很可怕的!咱们宁愿准备了用不上,也不能到时候把命交出去!”
连安不说话看着他,他也毫不示弱的跟他对视,片刻之后,连安认输了。
“行,听你一回!”他站在书房门口高声招呼人,“会叔!会叔!来一下!”
会叔听完连安的一连串嘱咐,脸上都麻木了,“大爷,真要这么干?!”
连安还没说话,付宁走过来,把自己誊抄好的注意事项塞在会叔手里,“叔,严格按这个来,千千万万得注意,一点儿都不能马虎!”
会叔低头一看,好家伙!比刚才连安说得还多!
“大爷,这……”
“就这么干吧,把昌爷、小杰和石头都叫回来,那个院子把门锁好了,没事儿!您问问谁要回家,算了工钱让他们赶紧走,叮嘱他们回了家,多买粮食!”
付宁找了几条布巾用白酒浸透了,又晾了个半干,出门采买的人都拿一条把口鼻掩住。
阜成门那边离城门近,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一会儿他就回去把大福小福都叫来,大家聚在一起,有事儿省得惦记。
舅舅家他也跑去通知了,想着桂平每天都得点卯去,家里就别留人了,舅舅、舅妈和晚晚都搬到连府来。
富海听说了疫病的事,立马就让老伴儿收拾东西,带着孩子搬过去,但是他不打算挪地方,这院里就剩下桂平一个人,他不放心。
舅妈更不放心,她现在眼前就这么一个孩子了,想着他下了差回来,没吃没喝,冷锅冷灶的,就难受得想哭。
她把晚晚的衣服打了个包袱递给付宁,“你把孩子抱过去吧,我们两个还是守着桂平心里踏实,每天都拿艾条熏熏就好了,我再买点儿醋,把家里的边边角角都熏了。”
付宁怎么也说不动他们俩,只好先把孩子接过来,然后拿了钱,让连府采买的给他们带东西回来,尽量不让他们出门。
等他拉着大福小福,带着自己的研究材料,大包小包回到麻线胡同的时候,整个儿连府都已经动起来了。
会叔按照付宁写的那些条条框框,安排人手去采买,而且他还在不断增加采购的品种,比如说茶叶、各种肉食、鸡蛋、煤、白布……
付宁听着觉得这位大叔可能想搬个杂货铺回来。
等到晚上,桂平带着自己的父母过来了,他还是要让他俩搬过来,虽然两位老人家都不情愿,但是拗不过自己儿子。
“哥,我们那儿今天也都说这个事儿呢,我师傅跟股长商量了半天,说这病要真在京城里成了事儿,就把我们分成了两班,一个班干一旬,两个班不碰面,到时候吃住都在局里了,让他们二老跟着你吧,踏实!”
舒舒觉罗氏抱着个蓝布包袱,还在给自己争取,“平儿,我还是留在家里吧,你现在还得天天回家呢,就算将来十天不回来,可是回来还得住十天呢,你吃什么喝什么啊?”
“娘,您就别操心我了,我有手有脚的,什么都会干,放心吧,饿不死!”
桂平把两位老人送进来,自己就要回家,付宁叫住他,把自己写的注意事项塞给他一份儿,特意叮嘱他外来的东西得喷上酒消消毒。
连安也叫人把艾条给他装了一箱子,还用拉回来的白灰把他们家院子里给撒了一遍。
好在两家在一条胡同里,中间就隔了一个院子,再怎么热闹也传不了多远。
他们正干着,又一辆马车拐进了胡同,是昌爷他们回来了,还又拉了不少白灰回来。
付宁许久没有见过昌爷和石头了,他们身边还跟着个瘦高瘦高的年轻人,一看那气质就是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愤青。
三个人都穿着粗布衣裳,全身都是土,连头发都沾着灰打成了一缕一缕的。
连安赶紧让人给他们烧水洗澡,把车上的东西卸到后院去。
付宁不经意一回头,看见石头和那个年轻人从车上的白灰袋子中间拉出来一个箱子,然后两个人抬着去了后面。
他没多问,谁家没点儿台面底下的事儿呢?
让桂平扛了不少吃的用的回去,都是连府帮着他们代买的,他回去还得分门别类的收拾。
这边更是乱得跟抄了家似的,下午有几个人要离府回家,连安让会叔每人多给了一个月的工钱,还又挨个儿嘱咐了一遍。
人手少了,东西就没来得及收拾妥当,但是随着大福小福、舅舅舅妈还有昌爷他们过来,空下的房子又都住满了。
大采购一直持续了三天,昌爷跟会叔又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觉得应该是不差什么了,连府的大门关上了,在连安和付宁点头之前不会再打开了。
连每天送上门的京报都只能从门缝儿里塞进来,这是他们了解事态发展的唯一途径。
没几天,京报上就出现了“京城多地出现疫病”的新闻,再后来是北洋陆军医学院副监督伍连德作为东三省全权总医官赶赴哈尔滨。
紧接着就是伍连德通过尸体解剖,确认了这次流行的疫病是:肺鼠疫!
鼠疫!
付宁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已经沉下去了,不是放下了,是死了!
他跟连安对视了半天,同时说了一句话。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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