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持丹青笔,轻夺造化功。】
仙客来客栈坐落于醉仙湖畔,是整条横亘大雍版图最北端的横山山脉中最美的一处风景。
传闻掌管花事的天神青帝曾凡游至此,正值仲秋时节,漫山红叶灿若晚霞,更有黄叶纷飞漫如蝶群,在三千飞瀑直下的醉仙湖边,恍若仙境,让见惯了粉径紫陌的青帝自叹弗如。
遂邀了三两好友,取来流霞,观景痛饮,直至醉卧湖边。
在这附近还有一处山谷,传说那日仙风仙酒萦绕期间,直让那里漫山的黄叶化作真正纷飞的黄蝶,后来,人们管那个地方叫黄蝶谷。
所以,横山的景致与别处不同,它不以春的桃李纷飞闻名,却凭一山秋色,凝练风华亘然世间。
而仙客来客栈,正坐落于传说中青帝醉卧的湖畔,面揽着一湖碧波,东面是蜿蜒的横山曲折而来的一小段山色,西面不远处是飞流直下的醉仙湖瀑布,从景色来说有动有静,相得益彰,从山水来说,东木西水深得五行。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自客栈建成以来,这里从来就不乏旅客。
在大雍众多客栈旅舍中,名望更是排名第一。
一片晚秋的落叶,微卷着夕阳的余温,缓缓地从窗前飘落。
李言芷坐在窗前的桌案边,看着满湖红霞渐满渐深,如一池浓醇的女儿红,晕着一夕秋话。
“怎么也画不好!”
叹了口气,提笔将桌上的摊开的纸张涂了个乱七八糟,扔进纸篓,怎道纸篓已经满了,纸团在上边转了个圈又滚回她的脚边,气得她干脆踢了两脚,到自由了半篓废纸。
泄气的坐在那儿想着,以前不管去哪儿,爹爹都是带着自己的,现在倒好,说什么外面危险,让自己一个人整天闷在这间客栈里,真是连借口也懒着给啊。
看看外面渐近黄昏的山色,纵使再美,一个人也没心情啊。
想着偷偷起身来到后廊上,这里的建筑都是依着山型而建,二楼的连廊直接通往后山的小径,尽处是有名的爱晚亭。
言芷本来是想过去看看的,怎奈那里已经有几个学士模样的人占据了。
些许失落,转身时却看到连廊下面的开阔处,一个老太太正小心的扶着廊柱一点点前行,看她的样子言芷急忙上前搀扶着问道:“婆婆,你这是要去哪?”
老人转头看着她,“谢谢姑娘,想去方便一下。”
微微一愣,李言芷望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片刻失神。
她没想到,眼前这位头发绾的一丝不乱,衣服虽然破旧了些但穿戴整整齐齐,甚至来连摸索前行都腰板挺直的老人,竟然看不见。
“我扶、我陪您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扶”字,在看到老人的神情时竟然变成了陪。
就这样,言芷陪着老人方便,又陪着老人回了她暂时栖身的地方——连廊下面的一个小空间。
一路上,她都不敢多言,只是规规矩矩的扶着老人。
四处打量了一下,简单的几样吃食还放在旁边的木桩上,一床薄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边。
老人就坐在另一个木桩上随手从旁边的笸箩里拿起针线,纳起鞋底儿,看她熟练的样子言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婆婆,您、住这儿吗?”
“嗯。”
“一个人?”
“还有我家孙儿,出去了。”
“噢。”
言芷陪着老人坐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老人自己都有种油然而生的亲近感,可能跟自己从小没有爷爷奶奶有关吧。
但眼前这位却是个例外,她话不多也还好说,言芷还能主动说几句,可是她的回答都非常简短,而且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让人感觉无法靠近,结果就成了两人颇为尴尬的坐着。
“婆婆,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言芷按耐不住的起身告辞,未等老人回答,从外进来一个清瘦的少年。
同样一身半旧的灰色衣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短小,却是洗的干干净净,肩上背了个一色灰旧的包袱。
看见里面的言芷,清瘦少年微微一愣,不过也就一愣而已,弯腰进来后问都没问她,直接放下包袱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言芷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人,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她嘴里提到的孙儿了。
这祖孙俩,这同样清冷的让自己看着都想逃的神情,说不是一家子也没人信啊!
跟老人打了个招呼,言芷便弯腰出来了,本来她还打算问问他们怎么会住在这里的,但一是看俩人的样子,还是听从爹爹教诲——莫要多事吧。
回屋一看,果然还是没人回来。
因为李明修和江守均出去前曾严肃的警告说她,现在的横山人多事杂,让她无论如何不准踏出客栈,所以再无聊,李言芷也只能在房间里乖乖待着。
正打算重新给师兄打个络子,楼下传来一阵喧哗,从撑开的朱漆木窗往外看去,远远地,一群六七个人策马疾驰而来,经过湖畔的木板桥,也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样子,一阵乒乒乓乓的木鼓乱响,转眼几人来到客栈门前。
马嘶阵阵,扬起的尘土终于落定后,隐在窗子一边的李言芷才看明白,来人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少年。
前面为首的三个,看上去年纪更小一些,都已一身利落的短打,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模样,却可以从一身灰尘看到,应该是奔袭很长时间了。
三人下马后,随手把马缰绳往后一扔,后面跟着的三个侍卫模样的,都是信手便接在手里,那份不经意的样子,好像是拈过一片正好飘落到眼前的落叶,别有一种潇洒。
正猜想着他们会是什么人,楼下传来小二的招呼声:
“哟——,今儿什么仙风把三位爷爷都吹来了,我这仙客来今天可算是名副其实啊,三位今儿是赏景还是吃饭呐?”
客栈的何掌柜听小二传报,急急忙忙的赶到客栈的门口正好接着他们,边说边在一边带路。
这个何茂德跟李明修一样,也四十来岁年纪,偏瘦,乍看下去有种文人的气质,一身清灰色的长衫,很是质朴,不说倒不会觉得是个生意人。
因为跟爹爹来过这里两次,言芷也认识他,知道他们两人颇为要好。
“何茂德,你真的欢迎我们?!!”走在前面最中间一个身体颇为壮实的少年一歪头,拖着阴阳怪气的长腔,瞥了一眼跟前面色依旧的何茂德,似乎想从他那脸上寻找什么。
闻言一顿,转而一笑,何茂德别有意味的说道:“陆爷爷说笑了,你们来还是给我的小栈增加不少声望的。”
陆少华一愣,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哼了一声,冷笑着:“行了,少在这给我装孙子,整个大雍欢迎我们的人还没出生呢!用不着你在这嘚嘚,赶紧的,好酒好菜送来,饿死爷爷了!”
“是,那老规矩,三楼秋声阁……”
几人自行往里走着,也不管一边带路的何掌柜,看起来真是熟悉的。
边上一个颇显白净秀气的少年听陆少华嚷嚷,摇头笑道:“陆兄这样可不好啊,说不定现在哪个房间里、窗子下就有姑娘在悄悄看着你,这么性急可不讨喜啊。”
“真的?”陆少华已经上了两阶楼梯,听到姑娘,不由得想起此行的目的,那人真的在吗?半月的焦急化作一脸喜色,猛地回身对着说话的张雍问道。
其实张雍说的是所有可能在客栈的姑娘,可这家伙愣是自动理解成了一个人。
许是回身急了,陆少华一个不稳狼狈的闪了一下,而另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飞速地伸手将身边的同伴往楼梯一侧微拽,同时自己也很有礼貌的让了路。
于是陆少华很顺利的跌倒在紧随其后的小二身上,一个利落的侧翻,起身后陆少华看也不看,捂着被撞酸了的鼻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接着一脚便踹了下去。
“妈了个巴子,你眼瞎呐!!”
看着暴起的陆少华,那个让路的少年,无奈地上前拦住,语气颇为玩味的说了一个名字,“文惠——”声音低低,却效果明显。
“嗯?”还没解气的陆少华闻言一愣,立马收腿回身,没忘了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挺胸抬头的问道:“怎么样,老三?”
“尚可。”说着被唤做老三的少年,转身上了楼梯,剩下的那个看着陆少华的模样,围着他煞有其事的转了一圈,一本正经的点头称赞道:“不错,此态可谓五德也。”
“真的?”陆少华听别人夸自己五德,全然忘了刚才的事,更不知道厅堂里的人,为了一句煞有其事的“五德”,憋笑憋得有多辛苦。
五德常指雄鸡,古人认为“雄鸡头顶红冠,文也;脚爪有力,武也;见敌能斗,勇也;找到食物能召唤其他鸡去吃,仁也;按时报告时辰,信也。
乍听道称赞的陆少华哪知道张雍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还满脸喜滋滋的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往楼上而去,那大摇大摆的样子到真像一只大公鸡。
不过,一向大条的他此时倒还没忘了冲身后的三个侍卫使个眼色。
转身追上张雍,又忍不住探到他身前悄声问道,“你说文惠真的会在这儿吗?”
“传言是。”张雍看了眼已经走过包间门口的老三,也学着陆少华的样子,悄没声的回道,“我们追了这么久,都到了,你还怀疑什么?”说着朝门口对他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陆少华回头看了眼立在门口的三人,终是放心的跟着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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