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开金锁真凰去,命运编排未可知。】
仙客来门外的侍卫的确已经走了,李明修趁机与何掌柜告别,等在一边的李言芷,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什么异样,也还是被其他几个也慌慌张张跑路的人,弄得有些忐忑。
何茂德离开后江守均就去找马车了,李明修带着言芷也离开客栈,等在客栈不远的一座凉亭里。
李言芷这次出来就一直待在客栈里,眼下虽然有些紧张,也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着横山的景色。
却见客栈门前,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在三个丫鬟的簇拥中,急速而无声的往外走来。
奇怪的是,女孩穿的是眼下常见广袖衣裙,没有戴什么首饰,发式简单脸上粉黛略施,却又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艳,好像是一朵娇艳的牡丹,我自高傲的开在人世间,神情中还带着几分英气。
那几个丫鬟却是一身利落的短打,头发高束,腰间都配了剑。要不是衣服的颜色花饰一看就是女人的,一打眼还真分不出雌雄来。
原本回了客栈的何茂德此时急忙跟在几人身后,看样子是在抱拳赔笑。
李言芷推了推身边的李明修,暗暗朝那边指了指。
实际上,何茂德确实是在赔笑,确切的说是在赔罪了:“实在对不住您大小姐,只是那几位的能耐您也知道,何某也是实在不得已啊,我要是不说,他们也会挨个房间找,为了不惊动其他房客,我只能——”
“少废话,姓何的,来之前怎么说的,你活的不耐烦了吗?我告诉你,我们小姐此行若有什么闪失,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些的丫鬟站定在何茂德身边,柳眉倒竖语速颇快的边说边用剑柄戳着他的胸脯,弄得他满面愧色连连后退。
他们几人本来就站在客栈门前,此时没见那丫鬟如何动作,只听‘嘡啷’一声,头顶上的牌匾被削成了两半摔在几人脚下。
那个小姐回了回头看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对丫鬟的作为更没有什么表示,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是自顾的上了正好过来的马车,自始至终从容不迫,那神情好像不是这个年龄的小丫头。
身后几个丫鬟回头对着何茂德狠狠地哼了一声,也都骑马护着马车匆匆离去。
李言芷还没从那个女孩的高雅的气质中回过神来,却被那一剑削断的匾额吓了一跳,回头看看爹爹,果然难掩忧色,试探着叫了声:“爹——”
此时正好一辆马车驶来,江守均从上面跳下招呼二人,“师傅、芷儿赶紧上车。”
正说着,听到仙客来的楼上一声惊怒的呼喊,“文惠——”
接着,二楼的东面的一扇窗户猛地被打开,那个传说中的陆霸王探出身子,朝着刚刚远去的那辆马车喊道:“文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说服娘亲再去提亲的,我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让你做我陆少华的王妃——”
站在门前看着匾额发愣的何茂德此时望着二楼的方向长叹了口气,远远的朝李明修摆了摆手,又匆忙回了客栈。
原来陆少华回屋后终是放心不下,躺了一会儿却翻来覆去的弄得张雍睡不着,被赶了出来,不知不觉又来到贺文惠的门前,敲了半天也没动静,听到门口的声音才发现人已经走了。
他知道此时在追没有没用,所以才干脆扯着嗓子喊了几句。
看了这些,此时的李言芷突然觉得,这个占尽了横山风华,在她看来最最幸福的人,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好过。
赶车的人也看见了那边的动静,不等几人吩咐便帮着把包袱拎上车,冲着马屁股就是狠狠的一鞭,一声长长的马嘶终是带着李明修三人离开了仙客来。
而仙客来此时却炸了锅,贺文惠一离开,陆小霸王便彻底发了狂,打了几个刚好路过的客人不说,一把又被何茂德揪过来,怒火冲天的吼道:“你丫识相的赶紧让人给我滚,老子看着你这屌毛的客栈不顺眼,今天就给你拆了,不滚的老子就一起拆!”
说着随手将人一扔,也不跟身后的二人招呼,回身拎了一个高脚花瓶便摔了个粉碎。
何茂德一骨碌爬起来便冲着周围喊道:“地震了!地震了!大家都快走……”
……
看着纷乱的人群,陆少华一脸冷笑,“还地震,这叫塌天。”
说着转身跟过来的顾承明二人冷冷地说道:“你们也出去,我要烧了这鸟地方。”
两人听了劝都没劝半句,转身便离开了。
只见张雍跟着何茂德等人便往前门走去,顾承明却是一转身就顺着连廊去往后山。走时还好心的跟何茂德提点了句:“何掌柜最好找人看好后山,这个季节风大……”
正跑着的何茂德一个踉跄差点没趴了地上,什么叫这个季节风大,他娘的难道他们还想烧山?
想着也顾不上吆喝客人了,回头从人群里挑了几个相熟的便拎起斧镐的,往仙客来后面跑去。
也不知道这祖宗是不是真的要烧,他们要在火烧起来之前把客栈后山清理出来,否则现在天气干燥,满山的枯枝落叶,那瘪犊子真要放一把火整个横山就完了不说,里面得死多少人啊?!
那他何茂德就是不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就能完事的,恐怕祖坟都得被人挖完了。
一向斯文孱弱的何茂德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斧子下去便将客栈后面连廊的桥梁砍去小半,还没等他砍完一根的,就看见二楼的一扇窗户冒起了烟。
正是贺文惠住过的那间屋子,看来那陆霸王真的把火撒到这仙客来头上了。
此时的何茂德也顾不上哀叹这眼看着就要付之一炬的祖业,更没心去咒骂那仨爷爷,只一门心思的赶紧弄断连廊。
看着火已经从窗子里窜了起来,他心里狠狠一个哆嗦,只能把斧子拎得更加起劲。
无奈终是快五十的人了,嗓子急的着了火也无济于事。
这时,他手中的斧子被人从身后接过,“我来吧。”
“哎,好,我们得快点,要不然火就真烧过来了,那几个完犊子的玩意走到哪儿都是祸……”
话没说完,剩下的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何茂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看见眼前接过自己斧子的人彻底傻了眼。
顾承明?他怎么在这儿?!
刚才都说了什么啊?!……
幸好他三宗六族的都远在西疆,要不然这是要灭九族的节奏啊!
腿一软何茂德就要跪下,却见顾承明嘴上扯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咔”一声,梁柱子、断了一根。
何茂德的心也漏跳了几下,妈的,他怎么感觉那一斧子拍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身边其他几个一起赶过来的人倒没顾上这边的动静,在顾承明砍断那一根柱子时,也都各自砍断了一根。
这时,二楼的火已经舔着舌头爬上三楼,甚至顺着连廊往这边过来。看的何茂德一阵的胆战心惊,好在几个人都非常给力,在火蔓延到这边之前将一十二根连廊的桥梁和勾搭在一起的柱子都砍断了。
只听呼啦一声,一阵尘土弥漫在烟火间,这座已有百年历史的连廊此时彻底地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顾承明回头看了一眼其他几个人,“还不去砍掉周围的树——”
又把斧头往何茂德怀中一送,“还不赶紧去换扫把”,说着还笑眯眯的往他肩膀上一拍。
“啊——?哎!”何茂德终于回魂般一溜小跑地走了。
其他几个人现在才发现跟他们一起忙活地原来还有这么个大神,一阵暗暗咂舌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都十分听话的去忙活清理出隔火带。
这一把火烧的也是绝了,没有一个人急着去救火,反而忙活着清理周围让它烧的更彻底……
顾承明微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看着周围哄乱的人群,拍了拍身上并不多的灰尘,便自顾找了一棵稍远一点的树,探手一个借力便在树干上斜靠着坐下来,闲闲地晃着两条大长腿欣赏着四周。
“哎,掌柜的——,赶紧这边这边,这边落叶多得扫扫。”
“哎对,那里,那些枯枝也得收拾一下。”
“哎呦,三楼的火要烧到树头了,赶紧找人把树头砍砍。”
“对了,客栈里还有人吗?你没去找找看?”
“……”
何茂德对这位爷已经麻木了,只能麻利的做着手底下的事儿,不去看他那自在的样子。
不过听了他的话却猛然想起一件事,满手的灰土一把拍在自己额头上,“完了,他忘了这连廊下面还有人。”
看着已经摔得稀烂,正被大火包围的连廊,何茂德心中一阵后悔。
也不知道那个小少年在不在,如果在还能早出去,如果不在,那、那个老人此刻恐怕……
“怎么了,何掌柜,赶紧的啊!”顾承明见他忽然站在那里发呆催促道。
何茂德没有回头看他,木愣愣的回道:“这连廊下面恐怕还有人。”
“哦,你说他们吗?”说着,顾承明伸手往北边一指,只见北边出去十米的地方,那祖孙俩正远远地站着往这边看。
见他们都还好好的,何茂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东西没了就没了,但是他绝不希望在自己的这一点地方上再出人命。
他没看到,那个瘦弱的少年看上顾承明时,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承明倒是看到了,挑衅般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冲他笑了笑。
少年说了一句什么,转身扶着老人离去。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顾承明分明觉得他说的是:“神经病。”
低低的笑了一声,顾承明转身继续看着仙客来周围,漫不经心的样子竟让何茂德觉得他十分认真呢?就像他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试药一样……
此刻的仙客来忙乱却不慌乱,毕竟是事先打好招呼的,所有人都出来了,所以眼前并没有呼天抢地的叫喊声,反而大家都远远地、安安静静地看着渐渐壮大起来的火苗,看着仙客来从一座久负盛名的华美建筑,慢慢变成一堆灰烬。
能救而不救,这诡异的宁静可能也是大雍历史上的又一个奇闻了。
另一边已经离去的李言芷回身见爹爹也同样放下了车帘,担忧的问道,“不会有事吧?”
“难说,但愿吧。”
“师傅,你不觉得这次比以前更乱了吗?”驾车的江守均一脸凝重的说着,他们每年都会来横山或者附近的药材交换市场一到两次,就算四年前那次的凶险也没有今年这次让人觉得烦乱。
“嗯,这几个人我们小心点应该没事。至于大家说的黑衣人,从他的行径来看,也是个做事有度的人,我们正经生意,也不会有事……”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言芷听着插言问道。
“昨天回来的晚了,又遇到四个祖宗的事情,就没来得及跟你说。”飘飞的车帘外,江守均耐心的说着:“这横山有不少药霸你知道吧?”
“嗯,你不是说这种事情,哪里都有吗?”
“但这横山也还有几个行侠仗义的人,听说之前就有不少人的药材被抢或者被强买了之后,当天夜里,被抢走的药材便又出现在他们床头。”
“可是以前你跟我说那是狐仙啊?”撇撇嘴,言芷反驳道。
倒是一边的李明修,抬手拍了她脑袋一下,“即便真有狐仙,哪有这么灵验的,仙怪之说不过是被人误传罢了。”
“哦,师兄,那黑衣人是怎么回事?”撩起车帘,言芷刚探头问了句,便被江守均一把拽下帘子按了回去,厉声道:“你想不想好好回家?!”
“……”
“黑衣人是这两年才被人传说的,不过昨天我跟均儿出去采办的路上碰到了这里有名的王大头……”
李明修跟江守均二人在横山脚下一处药材交换市场上逛着,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购置开药铺所需的药材,如果有入眼名药,那当然更好。
这几天,他们买了一些常用的药,因为携带不便,所有都是只付了定金后,存放在药栈里。这几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了前一阵了的炙热,在山风的旋抚下,多了一份温和。
两人正闲逛着,突然发现一大群人围着那里低声议论着什么,人群中似乎还夹杂着老者的哀求,相视一眼,二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里是横山一霸王大头的地盘,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他又在欺负人。
跟大部分出门在外的一样,他们也不便多管闲事,遂草草看了一眼便绕开了,本来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过去也就过去了,谁知不到傍晚便听说来来往往的人议论着王大头被人收拾了,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呵呵,可惨了,那人就给他留了条裤衩,灰溜溜的从驻仙峰后面的小道跑了……”
“可不是,我亲眼见着的,听说那两个随从更惨,到现在也没醒,要我说啊,他们就是活该,知道吗,那个老陈头也是到现在还没醒,他那瞎眼老婆子都寻了好几回了,幸亏老张碰到让人抬了回去,听说性命是保住了,什么时候醒就不好说了……”
老陈头便是今天上午众人围观的老人,他今天在山上寻了一株八叶的野山参,本来打算悄悄拿到药栈找人换了,却不知道怎么被王大头知道了,要十两银子买他的,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是活该,不过听说他最近搜刮的药材都被那人带走了,哎,知道吗?”说着那人俯在耳朵上轻声说道:“听说又是个黑衣人干的,不过这次的黑衣人和上次大家传的又不一样,这次是个瘦瘦的……”
想着昨天听来的事情,李明修长话短说跟女儿说了个大概,却没发现她听着听着头皱了起来。
爹爹说的王大头什么的,她倒是没怎么听进去,倒是最后一句“瘦瘦的”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这几天一直有些烦乱的心情似乎也在此时找到了一个解释——“瘦瘦的”。
那天,那个清清瘦瘦的身影,虽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但她总觉得,她们好像在哪里见过。秀眉微敛,“他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也跟大家一样都走了?不知道他们离开那个连廊后有没有住的地方?”
车帘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天,李明修有些担心何茂德那边,相识多年,没听说他有家眷,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其它落脚的地方,万一这里待不下去……
但愿这次,他能跟四年前那样,平安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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