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书生,尤其是国子监的学生,颇擅堵门。
上至宫门,首辅家门,下至屠夫地痞家门,没有他们不敢堵的。
悠久的堵门传统诞生了不少潜规则。
比如,扔东西,臭鸡蛋可以扔,烂菜叶可以扔,只要好清洗,不损坏建筑,都可以扔。
石头,刀子,黑狗血,漆料这类就属于绝对不能扔的。
再比如堵哪些门。
前门可以堵,堵的就是他前门。
角门有两个可以堵一个,只有一个就不能堵。
那是采买和平时府里人出入的地方,堵上了就是断了人家的生活。
后门,绝对不能堵,前门是面子,后门是里子,堵后门,只有抄家灭门才会干这种事。
毕竟堵门只是表达自身态度,又不是想弄死这家人。
你敢堵后门,那就是结仇,主人家打断你的腿都占着礼。
正因如此,贾政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府内。
一进荣禧堂,就看见一大家子人全都在这。
“母亲,孩儿不孝,惊扰到母亲了。”
贾政首先便向软榻上的贾母告罪。
贾母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最后无奈的摆摆手:“唉,起来吧,谈不上什么惊扰,习惯了。”
这句习惯了差点没让贾政破防,尴尬的站起身来,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
见到贾政手中的诗集,王夫人掩嘴一笑。
“老爷这是又被珝哥儿拉下水了?”
堂中众人闻言纷纷笑出了声。
荣国府被堵门,堵得只是贾政。
出了贾珝这么个人物,贾家在京都反而会越加显赫。
就连这堵门事件,也没有人觉得丢人,只会当做一种趣闻美谈。
而且外面的书生也很守礼,不扔东西不骂娘,看到贾府奴婢搬东西还会主动帮忙。
毕竟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瑶池仙子和梅花仙子要用的呢?
“唉,自作自受罢了,你说当初我怎么瞎了眼,把珝哥儿给送去参军了,多好的文华种子,合该我贾家在文臣一道大放光彩啊!”
贾政懊悔不已,王夫人白了他一眼。
“该!多好的孩子,你看他写的游子吟,看的我这心疼哟,珝哥儿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王熙凤适时打趣。
“别说二太太了,我这做姐姐的也心疼的紧,可惜珝哥儿年纪不小了,不然二太太还能收为儿子疼爱哩。”
“凤辣子,几日不见威风了,连姑姑的玩笑都敢开。”
“太太,姑母,凤丫头错啦~”
探春这一辈分的女儿家聚在一起,探春拿着诗集,感叹道。
“珝哥儿这几首诗词读起来当真让人回味无穷,不过比起游子吟,我更喜欢大同参军行。
那跃然字间的志气令人神往,恨不能与其一同建功立业。”
赵姨娘看过来。
“你一女子,天天把建功立业挂在嘴上像什么话,我也喜欢那首游子吟,说尽了我们这些为人母的心声。”
王夫人仿佛找到了同好。
“是吧妹妹,她们小年轻,看不懂游子吟,没那个阅历。”
“姐姐说的是,她们啊,没这阅历,回头我和姐姐探讨几个新学的绣法,一边刺绣一边读这诗,感觉儿子明天就要长大了,又欢喜又悲伤,特别有意思。”
“是吗,那妹妹晚饭过后就来罢,我也试试。”
这几句对话一出口,堂里众人仿佛见了鬼似得看着王夫人和赵姨娘。
闹哪样?中邪了?
你俩不撕改玩姐妹情深了?
其实王夫人和赵姨娘以前互撕,都是为了儿子。
王夫人,因为贾母偏爱宝玉,起了一些心思,想给宝玉争来大富贵。贾琏,贾环,甚至贾兰,都是阻挡宝玉的拦路石。
赵姨娘呢,想给贾环争一些小富贵,起码得给他攒上一大笔银子,衣食无忧一辈子才好。
如此,两人之间就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今贾珝横空出世,有能力不说,还是出了五服的族人,没继承权的那种,她们自然全都喜欢贾珝这样的后辈。
而因为贾珝的出现,贾家好像有了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希望。
谁还盯着贾家的三瓜两枣死磕啊。
让自己的儿子跟着贾珝,有贾珝的帮衬,不比什么都强?
王夫人想开了,这国公府的家业,贾环别说抢宝玉的了,贾兰都比贾环有资格继承,何况前面还有个贾琏。
有贾母的偏爱,加上贾珝的帮衬,宝玉越来必定大富大贵。
赵姨娘想法就更简单了,争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好好培养贾环,以后在贾珝手底下谋个好差事,那才是一辈子的吃喝不愁。
没了冲突点,有了共同爱好,两人的关系自然开始和好。
什么,你说抢贾政的宠爱?
都是有儿子的人,不需要老子安排儿子了,谁还在乎这个老头子。
而且贾政的妾室可不少,不过没后代罢了,他还时常睡书房,一个月睡不到一起几次,还不如角先生实在。
荣禧堂内的气氛有些诡异,王熙凤赶紧找补话题。
“迎春呢,你喜欢哪首?”
迎春白腻的小脸突然红了下。
“我喜欢那首相思。”
王熙凤惊呼。
“天哪,我们家的小木头发芽啦,这是动春心了呀。”
迎春闻言,脸更红了,低头埋进探春的怀里,嘤嘤不依。
探春苦着脸安抚着向妹妹撒娇的姐姐。
邢夫人倒是眼前一亮。
对啊,贾珝出五服了,可以娶迎春的。
她没儿没女,只有名义上的儿子贾琏,女儿迎春。
这要是贾珝成了她女婿,可比贾琏这儿子都要靠谱的多。
小惜春举起小手。
“凤姐姐,我喜欢破阵子!”
额!
王熙凤感觉自己接不住这话,惜春这小小的人儿,居然喜欢破阵子,这画风哪哪都不搭啊。
林黛玉觉得好玩,拉过惜春抱在怀里。
“小惜春,你为什么喜欢那首破阵子呀?”
“因为那首诗是珝哥哥写给牛伯伯的,珝哥哥还给林姐姐写了清平调呢,我希望珝哥哥以后也给我写一首属于牡丹仙子的诗。”
林黛玉轻轻点了一下惜春的鼻子。
“小傻瓜,那你应该喜欢那首卜算子啊,那首可是你珝哥哥写给梅花仙子的呢?”
“呀,是这样吗?”
小惜春一歪脑袋,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疑惑。
李纨闻言身体一颤,脸色忽白忽红,攥着手帕的葱指,都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她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冤家,何苦来哉。
王夫人看到李纨的神色不对,轻叹一口气。
年纪轻轻就成了一具活牌坊,同作为高门大户的小姐,王夫人还是能共情的。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媳,李纨要真做出对不起贾珠的事,王夫人也不会放过她。
惜春和林黛玉还不知道自己伤了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
“林姐姐,那你喜欢那首呀。”
“哼哼,当然是我的清平调啦,这可是独属于我的诗。”
贾宝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林妹妹说的是,清平调不仅诗美,还和林妹妹相辅相成,比其他诗词更好几分。”
贾宝玉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立刻引起了贾政的注意。
“你还有脸说话,你看看人家贾珝,你再看看你,混账东西,回去把游子吟给我抄一百遍!”
贾宝玉的满月脸,苦的都快缩成瓜子脸了。
贾琏贾环低头偷笑。
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别人家的孩子赞扬大会,你说你跳出来找什么存在感。
没看到他俩连个屁都不敢放吗?
贾母看着一屋子的其乐融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狐狸精把全家都给迷住了,她一个老太婆清醒着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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