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长女也给撵走之后,江家夫妻俩面对面坐着。许氏看着丈夫那张黢黑的脸,只能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
“夫君,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江怀良嗡声嗡气的嘟囔着。
“就是觉得自己没本事,搁外头折腾了这么多年,最后竟然嫁不起闺女,想想觉得有点没脸。”
“瞎说什么呢?”
许氏笑着抬手给他整理着衣领处的褶皱,语气中难免叹息。
“一个家族得传承多少年才能形成一个世家,你知道吗?一个世家得养出多少人才方能延续下传承,你又知道吗?
咱们江家这才刚刚开始,以后日子且长着呢,何必争这一时高低?
如果晚姐儿不是嫁入了皇家,必须样样都弄得体面。其实咱们家这日子好过的很。这不都是夫君的能耐吗?何必妄自菲薄呀,倒是叫为妻听的心里难受。”
“你难受什么?”
老江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也不看她只看着屋顶上的房梁。
“老江家混的不如人,到时候嫁闺女就得丢了脸面。旁人也只会笑话我这个当家老爷们没本事罢了,人家又不会笑话你。”
“夫君若是受辱,妾身自然感同身受。如何能不与你一般心思?”
不得不说许氏确实掐准了江怀良的脉,哄人的话也是张嘴就来,把自己男人给哄的喜笑颜开。
“嘿,嘿嘿嘿……”
把媳妇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江怀良大手一挥,贼能扛事的拍着胸脯。
“媳妇儿,这事你交给我吧。明天我去找老秦说道说道,看看后头该怎么弄,你就别烦心了!”
“好,那就全交给夫君做主。”
“嗯,我来办!走,咱吃饭去。”
夫妇二人,把臂同出。
第二日。
下朝之后,刚出宫门老江就把老秦堵在了道上。
“有事?”
秦振宁拎着笏板眉头微皱。
“若没什么事便让开,我有事要办。”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儿?”
江怀良伸手拽他。
“走,咱哥俩找个地方坐坐。”
“寻我何事?”
“跟我走就是了!”
两人乘上马车直奔一品居,找了个雅间坐下点上一桌席面,把手底下人都散出去候着,江怀良这才拎着酒壶给对方满上。
“来秦大人,老江我敬你一个,多谢你费心给我闺女张罗嫁妆。昨天我听孩她娘回去说了,就想着高低得请你吃一顿,说点感谢的话。”
秦振宁了然的端起手边酒盅也没说话,只是默契的跟对方碰了一个,然后抬手仰面一饮而尽。
酒入腹中,穿过干涩的喉咙,才能滋润着把一些平日不好说的话说出口。
“不必对我说谢字,如果要说谢,那也是该我谢你才对。江怀良,这辈子我都欠你一份人情。”
“嗐,这怎么话说的?”
老江摆了摆熊掌,把杯子放回桌面上,又拎起酒壶来给彼此满上。
“这世上很多的事情就讲究个缘份,有的有份无缘,有的有缘无份,那正好这便宜叫我给赶上了,不就得赶紧伸双手接着?来,再走一个!”
“说的对!”
两个酒杯又碰在了一处,一杯接一杯的喝。后来大概是觉得不过瘾,招呼着小二搬来小酒坛子,两人一人拎一坛。
酒越喝越多,话越叙越密。
“你呀,只能说你命没有我命好。”
对于江怀良这话,秦振宁深以为然。
“可不是么?我自己也觉得这辈子真是歹命的很。可是想想又气不过,这世道欺我至此,安能真就这么被窝囊死?”
老秦明显也是喝高了,抱着个小酒坛子靠坐在桌边嘴里絮絮叨叨。把老江给听笑了。摇摇晃晃的走过去,使劲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你能咋滴呀?命啊,这玩意儿又不由人。该活的时候咱就好好活,死了就一了百了呗!”
“对,我现在也这么想。得好好活着,我,我得看着孩子好好的过,过的比我和她娘当年幸福才行,要不然我不甘心呐…… ”
老秦酒一喝多,好像又回到了小秦的状态。说着说着能把自己给气红了眼睛,老江就蹲在一边劝他。
“别难受了,要不然让孩子认你当爹成不?”
……?
……!!!
老秦不难受了,他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么多年江怀良防自己跟防贼似的,生怕抢了他的闺女。现在能这么大方?
“瞧你这眼神是啥意思?”
老江不满意对方脸上的神色,直接给挑了出来,然后对方很诚实的点头。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放开小酒坛子,他扶着桌子坐好。
“你用不着来探我的口风,我又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也没那些异想天开的念头。此生,能远远的看着她安好,已经是上天给予的莫大恩赐了。
我,不贪心。
认什么爹啊?我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人,让她跟我搭上茬哪行?传出去了名声还能听吗?不行,不行…”
七分酒醉的时候其实心里最是清醒,秦振宁一个又一个的质问,把他自己说服的很好。
“你看你,想多了不是?我也没说让孩子认你当亲爹呀,认你当个义父咋样?你要还觉得不行的话,要不然这么着,”
老江凑过来大掌往桌上一拍,尽是哥俩好的一番作派。
“干脆咱俩结个拜吧!以后我是你大哥,你是我二弟。咱这关系远了近了的,以后不就好说道了吗?”
“你滚一边去!”
老秦终于受不了的骂出声,顺手把这武夫给往旁边推了推。
“往小了说我比你大几个月,也应该我为兄你为弟才是。往大了说,”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
“你的结拜兄长是谁,你心里没数?我跟你结拜,跟皇上那边该怎么掰扯?”
江怀良瞬间酒醒,不大好意思搓了下手,讪笑着解释。
“那啥,我刚才一时喝高兴忘了,还有这一茬子事儿呢。”
“以后别张嘴就说跟谁结拜,你这辈子已经被皇上给先定下了,就安生的当好你的令国公,别给孩子们多添麻烦。”
“知道知道,刚才就是嘴那么一秃噜,下回肯定不会再说。”
两人酒也不喝了,言归正传。
“孩他娘觉得你给准备了那么老些东西,不能白拿你的,所以想让孩子以后跟你当门亲戚走动。你说呢?”
“你这不都已经来探我话了吗?还问我做甚?”
秦振宁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才嘀嘀咕咕的嘟囔。
“她有你们这么好的一对爹娘疼着,我放心的很,也没那个想凑上去的打算。什么亲戚不亲戚的?有心的自在心里,无心的不必强求。”
“你又甘心了?”
“早已心如止水。”
两个男人的眼神撞到了一处,试探也好否决也罢,都只是因为一片慈父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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