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其实岁月这东西……在苏十肆和连城身上并不能留下什么踪影。
他们一如既往的年轻,看着不到30岁的年纪。
连城是妖,倒也正常。
而苏十肆……他从出生起便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冬夜,婴儿降生开始啼哭的那一刻,千树万树的花都开了,于冬季里争奇斗艳,似乎在讨好那个小小婴儿。
苏家老爷子下令,小小的婴儿便是未来的苏家家主。
从婴儿到少年再到青年。
那个人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放在少年时看着些许老成,放在青年时却很是不着调。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苏家最不着调的少爷,是整个术士界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天才。
两百年前,温小柔横空出世,站在了武道的巅峰。
而苏家的那少爷,以一人之力一举开创阵法符箓的新纪元,也将成为最顶端的存在。
苏家,也是那些年一跃成为华市最有话语权的家族。
可是一夕之间,少爷不见踪迹。
一个天才的降生,已经耗光家族的气运,苏家其他人显得些许平庸,扛不住少爷所创下的辉煌。
只有那个一直跟在少爷身后的小侄子,磕磕绊绊的追着少爷的脚步,勉力想要扛起整个家族。
这一路走来,真的好累好累。
好在在苏淮撑不住之际,桃小玖下山了,也带来了那小叔叔尚且活着的消息。
又过了两年,青要山有个假道士,假道士下山,谈了一棵大桃树。
假道士戏称大桃树为“老不死的”。
……
下午一点多,床上某人终于悠悠转醒,慢吞吞的伸出脚去踹连城。
他眼睛都没睁开,张着嘴便问:“早上吃啥。”
一旁早就醒来的连城正在刷当季新品衣服,一边刷一边回道:
“都下午了,直接吃晚饭吧。”
苏十肆伸了个懒腰,犹如虫子般在床上蛄蛹着:
“那你儿子呢?吃饱饭了吗?”
连城钻进被子里:“小崽子上学了,而且他也不用我管,反正白禾天天早上给他做三明治。”
苏十肆皱眉:“白禾做饭不好吃。”
连城附和:“不是不好吃,是难吃。”
苏十肆:“小崽子真可怜,没口福。”
连城又往被子里钻了钻:
“你有口福就行,晚上我就把你带下来的野鸡精煮了,给你补身子。”
苏十肆伸手,一把拽住连城衣领,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连城:
“快点,从刚才开始你就磨磨蹭蹭的。
一大把年纪咋还害羞呢,我还能不让你为所欲为怎么着?”
是以在苏十肆的怂恿下,被子被完全的盖上了。
……
再起来已经下午6点多了,深秋的天黑得有些早。
苏十肆套上一个卫衣,伸手便将连城从床上提拉起来了:
“走,带你去我中学那边,旁边有一条小吃街,我请客,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连城去看苏十肆,很年轻的模样,洒脱而肆意,好似生来就是这样。
穿上卫衣时你甚至觉得他还是个大学生。
连城很有危机感,于是他也起身去翻自己的衣柜,苏十肆爱看美人,连城爱臭美,不然说他俩绝配。
苏十肆窝在摇椅里,游戏都打了两局,连城还在那里沉浸式的试衣服。
这件呢子大衣显得他长身玉立,那件高领毛衣显得他温润儒雅……
这样搭配好看,那样搭配也好看。
连城试到最后,满心欢喜:
“老苏,去完小吃街陪我逛街,换季了,没衣服穿,我要买衣服。”
然而,连城最后是没有逃脱小吃街的。
在他拽着苏十肆去逛奢侈品店之际,苏十肆忽然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啊掏,掏啊掏。
掏出来一个小马扎,一个算命幡,还有一个黑墨镜,当街便摆起了小摊。
连城站在摊前,皮笑肉不笑:
“不是说好要陪我买衣服吗?”
苏十肆一本正经道:“为你家孩子想一想,你只知道花钱,不晓得赚钱,他以后压力要多大,我们要开始赚钱。”
连城面无表情:“赚多少钱都不够我家败家子花,反正白禾会赚钱,已经把小崽子给白禾养了,与我无关。”
苏十肆置若罔闻,见周边人来人往,他朝着连城挤眉弄眼:
“施主,快坐下。我看你印堂发黑,贫道给你算上一卦。”
连城微笑:“坐哪,没椅子。”
苏十肆:“那就坐地上。”
连城:“地上好脏,我新买的衣服,你算一晚上卦都赚不回来。”
苏十肆不耐:“坐下,赚不回来我还不会骗?”
纵然无奈,连城还是乖乖坐下,谁让自己找了一个“小男友”呢。虽然这小男友也一大把年纪了。
……
苏十肆与连城都是那种人群中特扎眼的人。
这两人凑在一起算卦,很快周边便围了一群人。
苏十肆看着连城的掌心纹路,一脸的讳莫如深:
“这位先生,你岁数很大了吧,至少50岁打底,你就说我说的是还是不是。”
周边人哄笑,那先生一看最多也就30,这算卦的也不准啊……
而连城只能咬牙切齿:“是,我超50岁了。”他又岂止50,一千岁都超了。
苏十肆很是得意,继而又问:
“先生,你婚姻不好,曾经单身至少50年,你说我说的是还是不是?”
周边人讶然,50岁,单身50年,那岂不是母胎lo?
连城快要将牙咬碎:“是。”
苏十肆继而道:“你现在谈着恋爱的,但这关系不稳定,你的心上人貌美又年轻,很容易变心。
这样,3万块,你从我这里请一串手串,我保你这段关系稳稳当当,你心上人不会离开你。”
连城晓得,这3万块不花,他这恋爱关系一定不稳稳当当。
最后,在众人看白痴的目光中,连城从苏十肆手中接过了一串塑料珠子。
此刻,连城在想,所谓破财免灾就是这个道理吧。
谁曾想,苏十肆说他会骗钱,骗的竟然是自己的钱。
待到人群散去,苏十肆与连城手牵着手,果真甜甜蜜蜜。
二人从街头走到街尾,连城忽然道:“你赚了钱是要留给你儿子吗?”
苏十肆摆了摆手:“才不,我的钱,我自己花,你不是说白禾的钱小崽子花吗?”
连城点头:“也是……”
一阵冷风袭来,苏十肆不由又咳了两声,可能从小心思深,身体就不大好。
他去青要山之前身体就不好。
连城伸手揽了揽苏十肆肩膀:“天晚了,回去了。”
苏十肆半依在连城怀中,他伸出食指,勾起连城下颌:
“嗯,回去睡觉。”
连城:“你就知道睡觉。”
苏十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莫不是肾虚?我这里还有药……”
不等苏十肆说完,连城揽着苏十肆疾步而行:
“走走走,祖宗,回家睡觉。
别乱给我下药了,肾真要虚了。”
苏十肆哈欠连天:“哎,我对你还是挺满意的,你一个一千岁的老木头……”
……
次日,苏十肆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一大早他便提拉着自己的小马扎出门。
连城不由询问道:“你这又要到哪里招摇撞骗?”
闻言,苏十肆第一次露出那种笑容,有些感慨,有些伤感。
最后还是笑得释然:“我要回家。”
闻言,连城微愣:“用不用我送你,华市这些年路改得很乱……有些不好找。”
苏十肆已经转身离开:“不管多少年,回家的路我还是记得的。”
……
苏家大宅门口,一个年轻人坐在小马扎上,身旁插着一个算命幡。
可能是想树立瞎眼算命先生的人设,他鼻梁上还架着一个漆黑墨镜。
若说先生瞎,先生又吊儿郎当的翻着一本杂志在看,杂志上帅哥美女有点露骨。
保安在一旁扫了两眼,开始赶人:
“年纪轻轻不学好,在这招摇撞骗,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快走快走。”
然而先生置若罔闻,他将墨镜从鼻梁上往下移了移,卡在鼻尖上,露出一双秀逸的眼睛。
那眼睛怎么说呢,看着不着调的样子甚至有些轻浮,但细究深邃又睿智,带着些许沧桑。
那眼神不应属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此时,算卦先生正看着从门内走出来的苏淮。
苏淮正要上班,依旧满身冷肃,但面色是有些疲惫的,这些天他手头的工作有些多。
忽然,苏淮察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不知为何,苏淮心脏狠狠跳动两下。
他侧过身去,正好迎上了苏十肆寂静温润的目光。
苏十肆眼中带着笑,一如许多年前那样不着调,一开口便将时光拉到了许多年前。
苏十肆道:“那小孩,看什么呢……”
苏淮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过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自从苏十肆走的那一天,苏淮就没有资格做小孩了。
苏十肆有点苦涩,想故作轻松,可是坐在家门口,他心里也很是酸涩。
小时候书中说“少小离家老大回”,苏十肆没有任何感觉。
然而一坐在这里,脚掌碰触自己曾经长大的土地,一切好像都有了实质。
苏十肆在这条街上走过千万次,上学、放学……
他甚至知道每棵树的故事,知道要走多远会有文具店、冰淇淋……
他晓得也经历过这里四季的模样。
这里是他的家,眼前的孩子是他曾经的小尾巴。
可是经年之后,小尾巴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
苏十肆不由感慨出声:
“是啊,你不是小孩了,你长得比我都高了。”
苏淮看着苏十肆那张年轻的脸:“可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年轻。”
苏十肆笑着回道:“你还是那样的小古板。”
苏淮揉了揉鼻梁:“在这坐着干什么,回都回来了,不进门看看吗?”
苏十肆仰头望天,笑着道:“有点不敢啊。”
苏淮浅浅淡淡道:
“没什么不敢的,是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
好多人不像你一样强大,只是经历我们应该经历的一生。
大伯和爷爷前些年不在的,放心,走的时候很安详。
你养的大黄毛也不在了,它可能会有些想你,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一直在门口等你。
对了,还小苏安,你还记得吗,四叔家的小儿子,有点爱撒娇、很吵的那个,也不在了。
小玖应该有和你说。
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这些年你也很辛苦吧。”
苏淮曾经也怨过苏十肆,后来他长大了些,他知道苏十肆不会无缘无故的出走。
他想苏十肆过得或许更辛苦。
一旁,苏十肆终于垂下了头,用手抹了把脸,才慢悠悠的站起。
他走到苏淮身边,伸手拍了拍苏淮的肩膀:
“走,回家……”
……
苏宅,草木枯荣,祠堂的牌位多了几个。
苏十肆于牌位前长跪不起,默念着子孙不孝。
他回到了自己曾经的房间,已经干干净净的模样,只是手办、模型有些褪色,也都变黄。
那是属于苏十肆的青春,好似一眨眼就不在了。
一旁苏淮拿出手机:“我给小玖打个电话,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一家人”这三个字,无论是苏淮还是苏十肆,好似都好久没有说过了。
……
桃小玖是带着白禾一起来的,白禾是他的恋人,也是家人。
白禾曾经也是没有家的,但是和桃小玖在一起后,白禾便有家了。
嗯,连城也来了,苏十肆找的那个老不死的,也算是一家人。
今晚月亮很圆,院子里摆着桌子,饭菜是几个叔叔婶婶做的,桃小玖到处乱逛捣乱。
只有白禾在认真帮忙打下手。
最后白禾也被赶了出来,理由是白禾厨艺不佳,做饭难吃。
以往桃小玖说白禾做饭难吃,白禾只当桃小玖是在开玩笑。
然而今天是白禾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厨艺,他问桃小玖:“我做饭真的难吃吗?”
桃小玖点头:“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你还不信,以后该订外卖订外卖。”
……
少顷,菜已经上齐,大家于月光下举杯,共同庆祝这场时隔多年的团圆。
有旧人走,有新人来。
好在一切不算太晚,一切都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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