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防线学校,禁闭室。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而狭长的走廊内响起,女教员那张蜡黄、棱角分明的脸庞沐浴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时间到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她的声音之中,没有掺杂着任何一丝怜悯,依旧是那一声毫无波澜,但又令人厌恶的平静。
坐在角落处的男孩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身,而坐在他身旁的橘发女孩尝试挣扎着站起身……
但她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的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男孩见状,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把手伸出来,我扶你。”
女孩望着眼前的少年,显得有些犹豫,最终她还是颤颤巍巍的将那有些干瘦的小手伸了出来,轻轻的放在男孩的掌心之中。
………
两人就这样搀扶着彼此缓缓的走出囚禁着他们的铁门。
走廊尽头……逐渐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多么的令人讽刺,摆脱囚禁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阳光与轻风,而是如同那天的乌云和令人感到刺耳的雨声。
“墨文,我能自己走……”
十四行诗还想逞强,但墨文则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与心疼。
“别说话,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饭,就连说话都感到费劲。”
十四行诗听后选择了沉默……
他们在空旷的走廊内走着窗外,灰白色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墨文站在门口处,望着与过去一模一样的场景,内心之中的那一股无力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多么令人悲痛,多么让人感到心疼,这真的是12岁的孩子该经历的吗?
没有人选择回答这个问题,只有那凄凉的雨声回荡在周围。
墨文突然的停下,引起了十四行诗的注意,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处站立的两道身影。
“尤利姆……先生……”
来人正是尤利姆,和站在他身旁为其撑起黑伞的牙仙。
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在周围响起,将十四行诗那细若蚊蝇的呼唤给淹没。
两道小小的身影就这样站在门口处,望着眼前的瓢泼大雨,显得是那般的无助。
站在尤利姆身旁的牙仙再也看不下去了,将手中的黑伞递给尤利姆,便快步朝两人那里跑去。
牙仙并没有责怪尤利姆的意思,她知道,孩子们的离去,对于这位一心为学生着想的老师心中……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当牙仙撑着另外一把黑伞快步来到两人身前之时,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长时间被关在禁闭室内,让两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苍白,十四行诗那原本圆润而富有弹性的肌肤变得有些消瘦和紧绷。
曾经……充斥着整个淡金色的眼眸之中的好奇与向往……
在此时……被天空那堆积已久的乌云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雾纱,将十四行诗眼中那宛如繁星般耀眼的光泽给掩去,化为无尽的麻木与疲惫。
墨文似乎没有什么异常,除了皮肤显得有些惨白以外,并没有过多的变化。
“牙仙……女士。”
十四行诗那一声呼唤,如同街角处被人遗弃的小狗口中发出的呜咽。
牙仙缓缓蹲下身子,将两人搂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十四行诗那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过,已经显得有些暗淡无光的橘色长发。
宽大的衣袍将两道瘦小的身影包裹在内,给他们那充斥着冰冷与潮湿的身躯,带来了些许温暖。
“我在这里,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说。”
十四行诗听后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并没有再继续说话,但那双充斥着无神的眼睛则死死的望着远处。
站在雨幕之中,撑着黑伞,望着这里的尤利姆……
尤利姆站在原地犹豫片刻,便迈着稍显缓慢的步伐,朝这里走来,最终在距离牙仙四米处的位置站立,便没有再继续靠近了。
看着十四行诗那双无神的眼睛,尤利姆下意识的低下头,不至与她对视。
这一切都太像了,那双眼神和当初躺在解剖台上的实验体一样。
如果不是牙仙强制要求的话,尤利姆根本不想过来见两人,他没资格……站在他们的面前,听他们叫自己一声先生。
他失败了,他没能阻止孩子们离开,他的学生还是在那场暴雨之中被回溯了,不幸中的万幸,十四行诗、墨文、维尔汀他们还在……
想到这儿,尤利姆不由得笑出了声,这种结果似乎比当年要好一些,至少活下来了三个。
不知……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还是对他的怜悯,他们都还活着,但都很痛苦……
相较于经历过分割尸体、承受良心谴责的自己,没有经历过任何残酷与离别的他们在12岁之时却经历了这些。
………
“尤利姆先生。”
墨文挣脱了牙仙的拥抱,缓缓来到尤利姆的身前,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有些沧桑的男人。
当时的自己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还没有好好的看看曾经老师的表情与面庞。
墨文心里这样想着……
脸上的胡须为他增添了几丝沧桑,凌乱的头发不再像当初那般整齐。
他那双棕色的眼眸之中,仿佛和十四行诗一样,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纱。
当再回头看去之时,墨文才发现曾经那个站在他们面前,脸上时刻挂着开朗微笑的先生……
此刻变得如此消沉……颓废……
尤利姆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同样望着他的墨文。
“您……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当初的尤利姆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当初面对维尔汀之时,才说了那么几句……
墨文想知道,曾经的那个先生,心中还有什么想说的话?
他心中肯定有很多想说的吧……
尤利姆没有立马给出回答……
“你们……在里面过的还好吗?”
墨文听后不由得笑出了声:“过了这么长时间,当在见到我们之时,就只想说这些吗?尤利姆先生。”
尤利姆听后则是轻轻的闭上了眼……
“对不起……”
“我想听的不是道歉,尤利姆先生。”
尤利姆不由得睁开眼睛,低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孩,此刻,墨文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那不是你的错,尤利姆先生,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怪您。”
当初的他们相见了,但却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上天给他们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让彼此的心中都种下了自责与愧疚。
墨文知道这里是梦境,那既然是梦境……
他想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举动,他想去做当初没有做出的事,去弥补当初没有弥补的遗憾。
“我们都不是这场悲剧的凶手,只是一群在雨中迷失方向的受害者罢了,我们不需要背负任何东西,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渴望自由的鸽子在离开牢笼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面临风险与离别的准备,我们从未后悔过,他们……也是如此。”
尤利姆听后则是摇了摇头,眼中是按捺不住的忧伤。
“如果我当初将真相告诉给你们,你们是否就不会……”
“即使如此,我们依旧会去追寻我们心中的渴求,无论山高,无论风雨,碰了壁,那我们就停下来仔细思考接下来的路径。
遇到风浪,那我们就原路返回,等待下一次黎明的到来。”
尤利姆眼中的灰暗隐隐闪过了一抹异样的光泽,看了看墨文,犹豫片刻,最终他还是伸出那只留着一条刀疤的手掌,轻轻的摸了摸墨文略微有些干燥的长发。
“你不害怕……再次发生如今天一样的事吗?”
墨文听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加练,让自己变得再强一点,强到等那天到来之时,我拥有足够的能力去阻止为止。”
尤利姆听后不由得笑出了声,小孩子的想法总是那么简单……
“那么……”
尤利姆缓缓在墨文身前蹲下,伸出一根小拇指,轻轻的说道:“答应老师,好吗?老师无能,没能保护好你们,以后……就得靠你保护好他们了。”
墨文听后重重的点了点头,也学着尤利姆的样子,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两指缓缓勾在一起,做出了两个“孩子”之间幼稚而又牢不可破的约定。
“走吧,我们去送送维尔汀。”
随后……尤利姆将墨文抱起,和牙仙一起离开了此处。
………
“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z女士站在维尔汀的身旁,看着停下脚步,像是在等待什么的维尔汀,不由得感到一丝疑惑。
维尔汀缓缓回过神来,看向满脸疑惑的z女士,犹豫片刻,用着试探性的语气请求道:“z女士,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z女士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反正他们两人也不急。
维尔汀听后朝眼前的z女士微微躬身,表示感谢,以往挂在脸上的笑容已然褪去,化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与面无表情。
其他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装的,但谁都没有去揭穿。
因为那些知道她伪装的人,正希望看到她这个样子,他们心中“司辰”真正该有的样子。
“你要等的人……来了。”
维尔汀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了雨幕之中,那缓缓朝这里走来的两道身影。
当逐渐走近之时,维尔汀才看清来人的模样,尤利姆抱着墨文,牙仙抱着十四行诗,而十四行诗则依靠在牙仙的怀中,沉沉睡去。
那温暖的怀抱,如同遮风挡雨的港湾,让怀中的女孩感到许久未有的安全感。
至少此刻,她终于不用依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了。
尤利姆将墨文缓缓放到地上,维尔汀注视着远处的男孩,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为何?此刻的维尔汀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想要就此离开的想法,明明刚刚还那般的期待,希望他们能来看自己最后一眼。
墨文缓缓走到维尔汀的面前,看着眼前低头,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女孩,墨文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愧疚感。
“你真该死,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如果当时没有你那该死的计划,他们就不会离开了!”
当初的自己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对着维尔汀放声怒吼着,发泄着心中堆积已久的苦痛与自责,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感觉当时的自己有些自私。
想到这,墨文不由得轻轻的笑了笑,从口袋之中摸出了那块依旧完好无损的鹅卵石。
“这个还给你,哦,不……应该这么说,这个送给你。”
墨文视线偏向一边,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维尔汀见状,不由得一愣,望着墨文递过来的鹅卵石,她没有伸手去接。
“……你不要了吗?”
墨文听后则是摇了摇头:“我喜欢你送给我的鹅卵石,真的!
但是你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我身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的。”
维尔汀听后依旧没有接过墨文手中的鹅卵石,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询问。
“你不怪我吗?是我计划了一切,是我将圈环和伊莎贝拉他们……”
“从来不会怪你,我们是朋友!”
墨文将手中的鹅卵石强行塞在维尔汀的手中:
“如果以后有空,一定要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啊,毕竟我们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呢。”
“维尔汀……请替我们好好的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吧。”
维尔汀轻轻的闭上双眼,重重的点了点头,宽大的帽檐将她的双眸遮住,墨文伸出了手,将她的帽子扶正。
随后再细细的看了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便轻轻的拍了拍维尔汀的肩膀,用着轻松的语气缓缓说道:“再见了,维尔汀……
再见了,我的过去。”
无论是谁,又或者他所看到的一切……
用大理石铺设的地板,站在他身后望着两人的尤利姆,被牙仙抱在怀中沉沉睡去的十四行诗,站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z女士……
都化作粉尘被微风带走,如同带走墨文心中的那一抹遗憾……和伤疤,轻轻的飞向远方。
随后……黑色的大地覆盖了白色的空间,当一切归于平静之时,墨文的眼前赫然树立着一扇高大宏伟,又有些破旧的黑色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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