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瑶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等喝完药再吃糖就不苦了。”

    他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她忽然感觉头皮发麻,手脚都开始冰凉,隐隐有种被看穿无处遁形的危机感。

    片刻,他开口:“好。”

    她心脏终于透出一口气,掌心都多了几分黏腻,她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到他唇边。

    他张嘴喝了。

    一碗汤药尽数喂下去,她又去八宝盒里拿糖,她挑选了一下,目光落在装松子糖的小格子里。

    这是他送的糖。

    她想了想,拿起一颗松子糖,喂到他的唇边。

    他看了一眼,似乎很受用,张嘴咬住了松子糖,不知是不是故意,也咬住了她的手指。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忙收回了手。

    那颗甜腻的松子糖在他舌尖化开,没有半点压制口腔里的苦涩,反而腻的他心中躁郁。

    他看着她有些仓惶的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眸底寒光乍现。

    “怎么了?咬到你了?”他声音温和。

    她捏了捏自己被咬到的食指:“嗯。”

    咬的不深,并没有破皮,却落了个牙印,微微泛红。

    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这个牙印,不知怎的,心里无端的烦躁不安,她使劲揉了揉手指,想要将这印子给按掉。

    却发现这印子似乎轻易消不掉。

    “疼吗?”他伸手,想碰她的手指。

    她下意识的躲开了,他眸光微暗,她故作随意:“不疼。”

    她看着他:“侯爷忙了一日了,早点歇着吧,你身子还未养好,不好操劳。”

    他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语气淡然:“好。”

    她给他拿了背后的靠枕,扶着他躺回床上。

    他闭上了眼睛,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瑶。”他忽然开口。

    “怎么了?”

    “你会离开我吗?”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她心脏忽然被攥紧。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谨慎的道:“侯爷现在伤重,我今夜也守在这里照顾。”

    他终于没再说话,陷入了沉默里。

    他现在闭着眼,她更难以分辨他的情绪了,这几日以来,她隐隐觉得他越来越不对劲,她心里也很不安。

    可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心中那些纷杂的思绪,终于也烟消云散。

    “侯爷?”

    “凌骁?”

    她唤了两声,他没有回应,已经沉沉入睡。

    她终于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掌心,已经渗出了细汗。

    她在汤药里格外加了助眠的药,这还是前些天她总是心绪不宁睡不好,大夫给她开的药,她多留了个心眼儿,将那药偷偷藏了一部分。

    今日给凌骁煎药,她将那药全都加到了他的汤药里。

    她屏住呼吸,缓缓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

    她抬眼,看到他熟睡的脸,虚弱又苍白。

    她也不愿无端揣测他,他救过她几次,这次甚至为了她才受这样的重伤,她恨他,却也不得不承他的恩情。

    从前他对她做的恶她已经不想计较了,他为她以身挡剑,他们算是两清了。

    他也许诺了放她离开,他们之间从此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她本不该多此一举。

    可这几日以来,她总觉得无端的不安,他分明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可气氛总是隐隐透着微妙的诡异,让她很不踏实。

    为了周全起见,她在他汤药里下了药。

    她再看一眼他熟睡的脸,终于决绝的转身离开。

    此刻已经入夜了,剑霜都已经去歇着了,只两个小将在外面守着,见着她便恭敬的抱拳行礼。

    月瑶去了春儿的帐篷里。

    “娘子。”春儿早已经在等着了。

    春儿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她:“娘子快换上。”

    月瑶拆开那包袱,里面是一套男装,她换了衣袍,春儿也已经换好了,束好头发,又拿起自己的行囊,直接走出了帐篷,大步往军营外走。

    “什么人?!”军营大门自然是有人守着的。

    月瑶冷着脸亮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凌”字。

    守门的将士立即抱拳。

    “侯爷有令,让我出去办件事,给我备车!”

    那两个小将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是去做什么?”

    “侯爷的事也轮得上跟你们报备?还不快点!耽误了正事你们担待的起吗?!”月瑶喝斥一声。

    小将忙不迭的抱拳:“是!”

    这可是侯爷的玉牌,非心腹绝不可能有,见玉牌如见本人,更何况只是要求备车出军营,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们哪儿敢不从。

    忙备好了马车,然后又打开了军营的大门。

    月瑶上了马车,亲自赶着马车,在夜色里绝尘而去。

    直到马车已经疾驰离开军营,月瑶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稍稍落地。

    “娘子,咱们现在去哪儿?”春儿紧张的问。

    “先进城,在城内避一避风头,等大军离开了,咱们再启程。”

    “好!”

    营帐内。

    凌骁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漆眸已经寒凉刺骨。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边放着的一封信,拆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定州了,你以身挡剑救我性命,不论如何,我欠你一个恩情,但又无以为报,你说你杀戮太重不便入寺庙,日后我年年入庙,代你为菩萨上香,捐一份功德,保佑你平安。”

    他捏着信纸的手指节发白,脸色阴沉至极。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走一步,没能当面告别,请侯爷莫要怪罪,还请侯爷养好身体,爱惜性命,往后山高路远,且自珍重。”

    他阴鸷的眸子的盯着上面恳切的文字,忽然冷笑一声。

    这次还知道给他留信了。

    她如此释然的给他留下这封告别信,没有恨,也没有挂念,比上次走的更坦然,更决绝。

    好似他对她而言已然激不起丁点波澜。

    她想和他一笔勾销,从此各安天命,她倒是大方,可他答应了吗?

    她装着这一肚子的鬼心思,和他假意周旋,暗中给他汤药里下药,趁着夜里出逃,她倒是安排的周全!

    他脸色越发的森然。

    “侯爷。”剑霜匆匆赶到,脸色仓惶。

    他阴着脸:“她现在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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