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奥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
乔斯达家的小子，那个空条承太郎，用拳头打碎的不仅仅是他的骨骼、皮肉和内脏，更是彻底地终结了他登上“天国”的可能性。
只要乔斯达的血脉还存活于世一日，他迪奥就永远不可能彻底成功。
……这就是命运吗？是因为命运从不眷顾黑暗，还是说，乔斯达的血脉中，流淌着他不了解的、可以超越命运的力量？
——迪奥活了两世，足足百余年，第一次感受到何为“绝望”。
他从来不害怕死亡，他只害怕失败。
他必须是胜者，也只能是胜者，他会成为第一，会站上世界的顶点，征服一切，甚至创造只属于自己的“天国”。
——因为只有成为第一、支配一切，才能斩断所有恐惧，立于永远安心的不败之巅。
哈，那个愚蠢的jojo，固然是棘手的存在，但他的软弱和无条件的善良，使得他终究不能与本迪奥抗衡。
而空条承太郎，这个传承了jojo血脉的小子，虽然拥有远超他先祖的杀伐果决和强大的替身，但他终归是人类之身，他的意志会伴随年龄的增长而衰退，并最终像所有普通人一样老去。
可是，就算他没有败于这次“新月”，重新蛰伏起来，十年二十年，甚至布局更久，他真的就能从乔斯达们手中夺回胜利吗？
不，不会的。
一个jojo老去，就会伴随着新的jojo长大成人。
空条承太郎倒下了，也还会有新的“空条”站起来。
他要对抗的从来不是“jojo”一个人。
而是全人类的“善良”和“勇气”。
哈……这大概也是五十年前那三个光屁股原始人最终放弃了继续和波纹战士们战斗，而是接受了与乔瑟夫那个老滑头“交易”的原因吧？
人性中的“善”与“恶”本就是双生子，他迪奥杀不尽jojo，而jojo们同样不可能杀死他。
普奇……还有那几个“孩子”……迪奥昏沉的思绪逐渐飘向了远方，他并不是完全没料到会有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也不可能没留下后手。
想到这里，他心情稍稍好了些。
如果只是死亡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等着吧，乔斯达家族，本迪奥的血脉和友人，将一直、一直与你们纠缠。
这场“天国”之争的胜者，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迪奥。”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仿佛一道阳光穿透了深海，直直劈开了迪奥沉眠的黑暗棺椁。
“迪奥，如果只是死在这里，对你来说太划算了。”
那个温和的声音继续着，几滴微凉的液体滴到了迪奥的鼻尖和嘴唇上，散发着腥甜的气息。
几乎是本能的，迪奥舔舐了那几滴液体，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暖意在身体里回荡。
身上，似乎没有那么疼了。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乔纳森正撑着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半蹲在他面前，冲他温和地笑——只是这次，他的笑容让迪奥难以自制地感受到恐惧。
“醒了吗？迪奥，你要是再睡下去，太阳都要升起来了。”
他将自己手腕垂到正上方，迪奥看见那里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吸血鬼暗红发黑的血正滴滴答答往下淌。
迪奥几乎是下意识地把脸别开，他不想作为败者受到垂怜，尤其是面前这个家伙：“……滚开，jojo。”
然而乔纳森并不允许，他用另一只手掐住了迪奥的脸，温柔但不容抗拒地，将他一点点掰向自己：“我说了，迪奥，你不会死在这里——毕竟你并不害怕死亡，对吧？”
濒死的吸血鬼怎么犟得过另一个吸血鬼？何况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迪奥就深知自己的义兄弟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恐怖爆发力。
乔纳森将自己滴血的手直接塞进了迪奥的嘴里，几乎是强迫他喝下自己的血。
“迪奥，百年之前那场战斗，我输了，你却没有杀死我，而是逼迫我和你一样坠入黑暗。”
“你让我不得不放弃人类之身，再也不能行走在阳光下，不能光明正大地陪伴家人，甚至，我都无法给艾莉娜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我不能像普通的父亲一样陪伴我的儿子，接送他上学，带他去公园，去沙滩，去任何充满阳光的地方。”
“我也不能像一个合格的丈夫那样，陪伴着我的爱人一同变老，甚至，我都不能找一份正常人的工作。”
“寻常美食珍馐的味道我再也尝不出来，我只能靠吸食同类的鲜血，才能勉强活着。”
“如果不是史比特瓦根和艾莉娜几十年如一日的支持，我恐怕早就像你曾期待的那样，在痛苦和绝望中彻底发疯，然后自我了断了吧。”
“迪奥，这一百年来，我很痛苦，我无数次希望你当时大发慈悲地给我一个利落的结束。”
乔纳森平淡地叙述着，似乎那些折磨都已经过去了。
“……”迪奥动弹不得，嘴里被塞了乔纳森的手，也没法说话。
他只能睁大双眼，看着乔纳森对自己自言自语，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识的那一世，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在学校里共宿一室时，乔纳森偶尔会向他念叨自己的烦恼一样。
“——而现在，迪奥，这一次，是我们赢了。就像你常说的，胜者理应可以对败者做任何事，对吧？”
“那么，我不会杀死你的，迪奥。”
“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到阳光之下，我要你，像我在黑暗中挣扎一样，在太阳底下生活。”
“——我要你成为一名‘乔斯达’，一名永远失败的、受人奚落的，‘乔斯达’。”
“你的‘天国’计划一定还有后手吧？没关系，你自己将会亲手去摧毁。”
迪奥的瞳孔猛地收缩，吸收了不少宿敌的血液后，他总算开始有力气挣扎。
乔纳森见状，却只是把他掐得更紧，那双蓝色的眸中燃烧着长夜的余烬，他笑了。
在迪奥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被掐断的时候，乔纳森才松开了他。
“迪奥，准备好了吗？承太郎那孩子可不会尊重长辈哦。”
乔纳森站了起来，微笑着冲他伸出手——仿佛很多很多年前，两人在马车前的初遇那般。
“……你真是个疯子，jojo……”迪奥声音嘶哑，“不杀掉我，我就迟早会把你的家人全部撕碎……”
“没关系。”乔纳森莞尔一笑，“托你的福，我现在和你一样拥有无尽的生命，以及替身能力……我不介意让那些孩子们每人欣赏一遍你惨败的样子。”
“……哈……哈哈哈……”迪奥沉默了几秒，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咬牙切齿，笑得痛彻骨髓。“该死的、乔斯达们……”
下一秒，他握住了乔纳森的手。
朝阳正从他们背后升起，迪奥没被乔纳森的遮阳伞遮住的部分，都迅速开始崩裂四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死死盯着乔纳森的眼睛。
“欢迎来到乔斯达家，迪奥。”乔纳森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兄弟’了。”
·
美国，纽约。
“……我还是不能理解爷爷为什么不直接把迪奥晒死。”乔瑟夫一脸厌恶地看向地下室内那个支离破碎的金发家伙，“喂喂，承太郎，你为什么也会同意留下他的命？”
满身扎着绷带的高大少年摇了摇头：“……那样太便宜他了。”
“只是杀掉他的话，根本不足以弥补老祖宗和其他人受的伤害。”
外表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乔瑟夫耸了耸肩：“好吧……只要你和爷爷能确保控制住这家伙就行，毕竟，我不觉得他真的能断了那些野心。”
“他不会的。”承太郎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一本书扔给了乔瑟夫。“——但是‘预言’已经被打破了。”
“oh y god，这是什么东西？”乔瑟夫吃惊地接住，却发现是一本画风清奇的漫画书。
“那个被迪奥当成‘祭品’的小孩，波因哥，被老祖宗救回来了……虽然代价是成为尸生人。”承太郎道，“但这样一来，迪奥在‘新月’之时的仪式就失败了，因为‘命运’并没有被他支配。”
“那也就是说……”
承太郎很轻地嗤笑了一声：“他在这次‘新月’里赌上了全部，他用自己的血代替了老祖宗和我……也就是自愿成为了‘乔斯达’。这下，他不仅失去了刚觉醒的‘天堂陨落’，就连原本的‘世界’也被老祖宗的‘错乱世界’束缚了。”
“身为‘乔斯达’，他自然不可能再拥有通过杀掉我们来支配命运的可能性，除非他想花力气再培养一个全新的、与他纠缠百年的家族——毕竟血亲，是宿敌的反义词。”
“何况现在的他，如果老祖宗不解除身上的‘错乱波纹’，可能连替身都叫不出来吧——因为他们俩现在的血液彻底相通了，他无论在哪里做什么，老祖宗都可以随时知晓。”
乔瑟夫一下子瞪大眼：“holy shit……”
“呀嘞呀嘞daze，老祖宗还说了，等他醒过来，就给他在美国弄一个人类身份，名字就叫迪奥·b·乔斯达。”承太郎很少见地扬起嘴角，“老祖宗准备每天带他去做社区公益，帮养老院老人洗袜子之类的……从最基础的开始，一点点偿还他犯下的罪孽，直到永远。”
“他还说，他准备之后让迪奥在s财团里干活——在老祖宗的监管下，去偏远地区播撒爱的种子，为慈善事业奉献无尽的余生。”
“哦对，还有，他说如果我们有任何苦活累活，也可以随时让迪奥去干——任何事。”
……乔瑟夫发誓，他这辈子还是第一回，看见自己的外孙笑得这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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