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公安局里。

    熬了一整晚的审讯室里烟雾缭绕,充满了刺鼻烟草味,汗臭味,食物的油腻味,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汇集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陆野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骨节分明的双手交叠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的手很好看,手指葱白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洁,指尖透着微粉。

    俊美的眉眼淡漠,冷静,丝毫没有熬了一晚上的疲惫和狼狈,反而带着一丝松弛,一点也不像在公安局,像是坐在自己家客厅里待客一样轻松,

    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凤眸淡淡落在对面的两人身上,这两人就是昨天带他回来的那两个公安。

    此时这两位公安同志,已经没有了昨日的冷静,凌乱的制服满是褶皱,短短的头发支楞着,脸庞暗黄,眼下乌黑,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珠子,语气极其烦躁。

    “陆野同志,请你配合!”

    “我很配合。”

    陆野淡定回答,尾音还带着一丝无辜。

    但就是这样的态度,让两个小公安气得浑身发抖,将面前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在他们的心里爆发。

    上面的人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陆野承认自己犯了罪,承认自己是存心殴打群众。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审问陆野为什么差点把李荣和林茵打死,用各种尖锐刁钻的话语去问,去恐吓,想让他认罪。

    换个人早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偏偏这个陆野一脸的淡定,就像是设定好的录音机,不管他们怎么问,他都能一字不差地把前几天笔录上的话拉出来说。

    甚至连话与话之间的停顿都是一模一样,精准得让人害怕。

    两个小公安知道陆野是一个小村庄的人,也知道他是无辜的,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

    上面的人要整他,他又无依无靠没有背景,就只能受着了。

    “铃铃铃!”

    就在两个小公安快要崩溃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疯狂响起来,两个小公安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起身去接电话。

    陆野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睫,掩盖住锋利的黑眸,分心地想,他这么久没回去,她应该着急了吧。

    昨天离开前就让黄晓东去接婶子来陪她,现在婶子应该到了……

    “喂,你可以走了。”

    去接电话的小公安,一脸愁苦地回来。

    陆野没什么意外地点头,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往外面走时,扭头低声问小公安:“刚刚是你们局长的电话?”

    小公安惊讶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局长?”

    “猜的。”

    证实自己内心的猜想后,陆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内心却在想,又是这样。

    又是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总是这么及时将他救出来,以前刚入单位时,他还没站稳,有背景的人就会惦记他的功劳。

    当时也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他就彻底在单位站稳了,没人再敢抢他的功劳,无人敢挡他的锋芒。

    这个电话为他解决了很多麻烦,他不止一次地想调查是谁在后面帮他,却什么也没查到。

    陆野怀着复杂的心情路过供销社,视线无意间瞥见一顶粉色的帽子,他脚步一转,就往供销社走去。

    医院里,林绵绵已经可以出院了,陆婶在帮忙收拾东西,黄晓东去办出院手续。

    林绵绵一个病号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慢悠悠地打着哈欠,水雾漫上明亮双眸,眼尾染上粉红,漂亮得像一枝娇艳的桃花。

    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响起吱呀声,林绵绵一动不动,继续保持面朝窗户的姿势,侧躺在病床上,后脑用丝巾盖住,白嫩小手冲后面摆了摆,慵懒开口。

    “东子你先下去把车开出来,我们等下先去供销社一趟,去给飞子买双鞋,这傻孩子应该快回来了。”

    短短一碗鸡汤,林绵绵就和黄晓东混熟了,刚还在吹牛自己做的豆花好吃,说回去就做给他尝尝,所以门一开她以为是黄晓东回来了,看都懒得看一眼便安排上了。

    直到一个熟悉,低沉悦耳的男音响起:“怎么?都不等我一下就回去了?”

    “呀,你回来了?”

    林绵绵扭头,露出一口小白牙,“我以为你没钱买粥,把自己抵给医院做洗碗工了呢。”

    陆野面上含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胡说什么,我有点事出去了。”

    男人来到病床旁边,瞥了一眼她泛红的眼角,将手里的纸袋递给她,小声说:“给你的,别生气。”

    “啥呀?好吃的吗?我听说市里的鸡蛋糕和我们镇上的不一样……嗯?”

    林绵绵嘀咕着打开纸袋的时候,陆野转身去帮陆婶收拾东西。

    纸袋里不是她心心念念的蛋糕,而是一个粉红色的帽子,有点像是村里干活戴的遮阳草帽。

    但不是用草编织的,是用一种比较硬布料做成的,帽檐比草帽短窄,有点像几十年后的渔夫帽,前面还贴着一个大大的粉色蝴蝶结。

    林绵绵:“……”他为什么每次都能买到这么土的东西?

    可怕的审美。

    她生无可恋地把帽子盖在脸上,遮住自己眼里的嫌弃。

    另一边的陆野一看,还以为她很喜欢,都迫不及待地盖上了。

    陆婶在旁边夸:“这颜色好看,就是这颜色太难得了,上次你给燕子买的那件薄外套,她到现在都舍不得穿。”

    自从林绵绵卖菜挣钱后,给陆飞买布料做了一件裤子,陆燕也得了一件玫红色的外套,那段时间兄妹俩也辛苦了,给钱不要,就只能给衣服了。

    不管林绵绵再怎么嫌弃那顶帽子,最后出院的时候还是戴上了。

    比起“斑秃”,她还是宁愿土一点吧。

    她觉得土,可别人却不觉得土,甚至还觉得很时髦。

    就医院到门口这一段路,林绵绵接收到无数人的目光,只不过她并不觉得她们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旁的男人。

    陆野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洁白衬衣剪裁勾勒出挺拔肩背,腰线薄而劲瘦,收束在黑色长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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