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归舟头往下一冲，刚碰到许奕彬肩膀的时候就被叫醒了。
她有点怔忪，抬起眼，就看到杜竘站在站在医疗室门口，旁边进进出出人流不断，他身高腿长，在人群里几乎第一眼就能看到。
徐归舟揉了一下眼角，打个哈欠把消除困意。
杜竘已经几步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徐归舟发现他下颌紧绷，脸色似乎有些严肃，侧过脸朝许奕彬方向，“我陪队友吊水。”说着替两人简单介绍一下。
“许奕彬，消防队的，刚才救人受伤了。”
许奕彬肩膀受伤，对杜竘略点了一下头，是那副徐归舟之前熟悉的冷淡样子。
“杜竘，队里外聘的心理学专家。”
杜竘微微颔首，他刚才已经打量过许奕彬，第一眼，很年轻，走近了再看，如果把脸上粘的那些灰擦干净，样貌俊朗，是个很精神的年轻人。
杜竘意识到自己把对方观察的很仔细，拧了一下眉，忽略心底那股不是滋味的感觉，对徐归舟说，“出来聊两句。”
徐归舟先看许奕彬的盐水瓶，还剩一半多，足够说话时间的。她站起来，还是觉得不放心，叮嘱许奕彬，“有什么事你喊护士。”
许奕彬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杜竘扫了他一眼。
徐归舟和杜竘来到外面，门前人来人往，为了不挡道，两人绕到后面。隔着一条街，就能看到废墟一片的县城。日光西下，只剩一片云层透着霞光，淡淡照在脸上，倒像上了一层胭脂。
杜竘却透过这层光润看到她略苍白的脸色，“多长时间没休息了？”
徐归舟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笑了一下说，“坚持一天一夜，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杜竘说：“别累坏了，注意安全。”
徐归舟说：“好。”然后又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杜竘看她一眼，“电话里问你是不是缺少灾后心理援助医生，突然就断了。”
徐归舟想起来，解释，“是电话没电。”
杜竘声音沉沉的，“看了新闻，觉得不放心，就联系红十字会，今早来的。”
徐归舟听着点点头，倒没有疑惑他说得不放心是指什么，她想到的是，“来心理辅导的人多吗？”
“多。”杜竘说，脸色认真，“很多人身体上遭受地震，心理同样也是地震。经历过死亡威胁，觉得自身渺小无能无助都是正常心理。离死亡越近，心理伤害就越深，都是避免不了的。”
徐归舟微微叹气，想到这两天看到的场景，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杜竘曲起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别整的天塌地陷一样。最困难的阶段会很快过去。”
徐归舟揉额头，“你下手忒狠了。”
杜竘看她有些揉乱的散发，很想伸手替她理一理，忍着移开视线，指着街对面说，“看。”
徐归舟朝那个方向看过去，街对面搭着两个帐篷，两个孩子打闹绕着帐篷废墟跑，开心玩乐的样子，两个大人站在不远处，一边看着孩子玩闹一边聊天。
这个再平常不过的场景，背景是震塌的瓦砾碎墙，就显出别样温馨而珍贵的感觉。
杜竘说：“心理也有免疫系统，在重大生活实践时会起作用。不用太悲观，给足够的时间，大部分人都能自己恢复。”
徐归舟觉得杜竘身上有股格外让人平静的力量，他仿佛能拨开所有困惑迷茫甚至是低落的迷雾，露出名为希望的东西。她这两天紧绷的情绪一下子变得舒缓许多，医疗队前来往的匆忙的脚步，似乎也不全是悲伤难受的事情。这样静静看着街对面发了一会儿呆。
“你和刚才那个受伤的队员很熟？”
徐归舟听见杜竘突然这样问自己。
“嗯？”她侧过脸，神色还有点懵懵懂懂。
杜竘掀着嘴角薄薄笑了一下，“还特意留下陪他吊水。”
徐归舟说，“我这里本来就主要负责内勤和支撑工作，队员有伤痛应该陪着，他受伤着连喝水都不方便。”
她说的是工作，没有半点问题，杜竘却觉得刚才心里那股隐隐的别扭又涌上来，他拧了一下眉头，没有再说什么。
徐归舟出来偷了个闲，被风一吹，感觉身体和心理都清爽许多。她说，“我得进去了。”
杜竘点头。
看着她跑进医疗队，他拿出烟点一根。
原本相隔两地，他放心不下，等见了面，心底那股烦躁有增无减，他微眯着眼，打量已经消失在天边的霞光，暮色渐渐笼罩。
已经见到人，为什么在安心的同时又觉得不满足。
他垂下眼，吐出烟雾，弥漫在眼前。
就在刚才，他从心理疏导室出来透口气，就看见输液的地方，徐归舟几乎脑袋搭在那个年轻男人身上，他的心情骤然降到谷底。这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的心意。
之前他和徐归舟说，喜欢的心情是源于三年前的火灾，可能并不真实。
现在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肠子发青，全是后悔！
还说什么认“妹妹”，当初找的破理由，今天全变成小刀，往他心口嗖嗖地扎。
杜竘有点焦躁，之前还以为是觉得亏欠，有意对她好，但这种心情已经越来越严重，看不见她会关心，知道她在灾区会担心，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他把烟头弹到地上踩熄，动作狠厉，就像踩着烦躁的心。
等他走进医疗队，就看见徐归舟举着吊瓶和许奕彬站在一旁，两人低声说着话，像是争执，但气氛怪异，许奕彬沾灰的脸还透出淡红。
“你还是不是女人，男厕都敢去。”许奕彬感觉脸上都有些发烫。
“你一个肩膀不能动，一个手扎着针，我就陪去厕所门口，找个人帮你拿一下吊瓶，又不进去。”
“我自己能行，你就别管了，在这等着。”
徐归舟瞪圆眼，“现在什么时候，你别这么讲究。”
许奕彬简直要被她气笑，这就叫讲究？
这个时候，杜竘走过来说，“你在这里，我陪他去厕所。”
徐归舟和许奕彬同时转过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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