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竘送走最后一位来进行心理疏导的灾民，拿起手机看一眼，已经凌晨两点钟。他略有些疲惫地揉了一下额角，刚放下手机，就有来电震动。
蒋程的声音生龙活虎地传递过来，“在灾区的感觉怎么样？吃上我送的红肠，有没有感觉心里特别的甜。”
杜竘说：“是挺甜的，经过这件事我觉得你现在为人处世考虑周到，都能独当一面……”
蒋程听他猛一顿夸奖，顿时一哆嗦，“杜竘，你别吓唬人啊，我这是哪里做错事了，你直说。”
杜竘说：“夸你还不好，你就等着我说那个字呢。”
蒋程声音扬高，“你夸人什么时候好过了，不是挖着坑等我跳，就是有黑锅要让我背，就中学逃课，高中泡妞，还有第一次搞投资，你但凡一开尊口说好话，后面准没好事。”
杜竘说：“你怎么不从幼儿园开始回忆，打算记一辈子是吧。等会儿我转几封邮件给你，投资方后天要来考察场地，还有一个我看中的资深心理医师，你去把人挖过来，薪水待遇看着给，在我从灾区回来，这些事要办妥。”
蒋程跳脚，“我说杜竘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投资人之一啊，怎么一点投资人的待遇都没有，反而当牛做马地被使唤。”
杜竘冷笑，“不想被使唤也行啊，上次那份英语培训连锁品牌的方案，我姐那里可还没同意，我拿回来退给你。”
蒋程直接就怂了，“亲哥，你刚才说的邮件快点发来，我好好准备一下，一定完成任务。”
杜竘一点不客气，干脆把原本要处理的琐事一股脑全布置给蒋程当功课，还指明从灾区回去之前要全部完成。蒋程在电话那头嚎哭，“这么多事，还要限期，你这资本主义的恶毒嘴脸也暴露的太彻底了，我说你就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杜竘阴恻恻地说：“你猜。”
不理会蒋程的苦鬼狼嚎，他挂断电话，心头一直萦绕不去的烦躁好像真的消散一点。
哪里做错了？
还不都是你出的那个“认妹妹”的主意。
杜竘一想到这个，胸口又有点发闷，刚才布置的工作好像还是少了点。
……
接下来的几天，救灾工作不曾停歇，因为天气炎热，除了救援，防疫工作成为重点。卫生防疫部门的人员和医疗人员一拨又一拨赶到长惠县，遇难者尸体消毒，灾民供水消毒，还有灾后生活垃圾的收集处理，都是繁重的工作。消防在各个现场，除了营救幸存者，还排查了偏远地区受灾情况，完成了县城内所有房屋评估。这期间，徐归舟和李妮和当地消防部门队员组成行动小组，对灾民安置简易房和帐篷进行防火巡查。
在这里工作任务重，日和夜的界限似乎变得不再分明。经常刚开始投入工作，感觉没一会儿就已经到了晚上。徐归舟完成工作后通常累的倒头就能睡着。
就这样过了几天，她算算日子，到灾区已经有一周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见惯了生死伤病，有地震里失去亲人的悲痛，也有震后在行动中心重逢的喜悦。生命和亲人的意义变得更加刻骨铭心。徐归舟还回去看了那个从废墟里带回来的小女孩，她还是不发声，但看起来已经比当初好许多，还能和其他孩子呆在一起玩耍。
但当她和李妮和当地政府了解情况，得到的消息却让人心情沉重。女孩是单亲家庭，母亲在地震中遇难，留下她可能要送到外地的爷爷奶奶家。
李妮眼眶都红了，回来的路上一言不发，吃完饭的时候，她才提了一句，“失去妈妈，就算有其他亲属，她也成了孤儿。”
徐归舟听了这话，筷子几乎都抬不起来，看着饭菜有点发呆。
快到晚上的时候，天已经暗沉沉的，她觉得有些气闷，到行动基地外面散步。道路已经清理出大半，天上只有一轮弯钩似的月亮，淡淡的光亮照着，一眼望去，地上的道路的尽头是废墟，透着难言的荒凉和孤寂。
徐归舟走着走着，就到了医疗队附近，这里的灯光在恢复电力后就不曾关闭过。
她路过门口的时候，朝里面扫了一眼，视线蓦然定住。
杜竘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灾后心理救援中心门口，中年男人突然捂住脸，往地上跪下去，被杜竘一把拉住手肘。旁边立刻有护士跑过去，还有门口等着的人，同样热心跑过去，几个人扶持着，中年男人放声嚎啕大哭。
这样的场景在这几天已经几乎随时可见。
徐归舟犹豫一下，还是小跑进去。杜竘扶着中年男人的手，神情严肃，间隙抬头看见徐归舟，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把中年男人劝着走进心理疏导室。
这个时候虽然是晚上，但医疗队外面等候的亲属，吊水的人有不少，都在议论。徐归舟听了几句，很快就弄明白前因后果。这个中年男人在地震里失去了妻子，冒着生命危险把儿子救出来，就在昨天，献血的时候发现，他和儿子的血型不匹配，结合他妻子的血型，事实让人惊叹，他和儿子并不是亲生父子。
这个中年男人先是丧妻之痛，又被儿子的事情打击，几乎精神崩溃，妻子已经过世，他甚至找不到人问真相。
经历过地震的人们没有谴责其中的道德问题，只是哀叹这个家庭后续的生活该如何继续。
徐归舟听了几句后很快就离开。
第二天又是忙碌一整天，晚饭之后稍作休息，李妮来找她，“外面有人找你。”说完还对她眨了一下眼。
徐归舟走到外面，杜竘站在那里，身形笔挺。
“你怎么来了？”徐归舟问他。
“昨天你来了，话也没说一句，”杜竘说，“我来看看你。”
“我是散步的时候路过，不是去找你的。”她解释一句。
杜竘拧了一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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