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雷电交加的场景似乎与四百年前重合在一起。
除了那场还没有到来的小雨。
陆窈把丹药一颗颗倒入昏迷的陆九天口中，后者依旧毫无反应。
她哭着为他包扎伤口，可是那人除了一丝微弱的气息外，没有任何反应。
“韩远道入魔了。”沈清宵沉声道。
他撤去隐身的术法，提剑飞向他们的战局里。
一如四百年前的柳澈空。
果然，每个人来到幻境中便会融合于幻境中原本的人，替他走完既定的路。
而沈清宵接替了柳澈空的任务——杀了入魔的韩远道。
玄朔看到沈清宵的出现，怔了一瞬又专注于打斗。
但是幻境中的修为压制太过强大，他们此时的修为并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属于幻境中的凭虚道君和柳澈空，所以他们打不过韩远道。
眼见二对一都敌不过韩远道，沈清宵和玄朔二人被剑气震得退了三步。
眼看陆窈也要提剑冲上去，姬容挡在她面前。
陆窈此去无异于送死，而她是破境的关键，她不能死。
——当时姬容也在疑惑，这个幻境是由谁的记忆编织成的。
是她自己，是玄朔，还是陆九天？
因为记得这段过往且没死在灭门惨案中的，只有他们三人。
但是今日下山，她心中有了答案。
阳光斜照在熙熙攘攘的市井街道之上，铺满了鹅卵石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贩。
热气腾腾的小吃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吸引着路过的行人驻足品尝。烧饼、油条、豆腐脑，还有独具特色的灵兽烤肉，让人垂涎三尺。
街边的小贩们吆喝着，有卖草药的医者，捏唐糖人的老者，卖灵符的修士，还有卖各种奇珍异宝的商贩，琳琅满目的宝物让人目不暇接。
他们无一不是慈眉善目，面色柔和。
即便是两个杂耍的人吵得面红耳赤，但他们并无深仇大恨，只是一时冲突，这很正常。
身着华丽仙袍的仙子与身着粗布衣裳的普通百姓擦肩而过，雁过无痕。孩童们在街道上追逐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空中。老人们坐在树荫下，品茗闲聊，谈论着近日的奇闻轶事。年轻人则在角落里偷偷交换着情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
这不是姬容眼中的世界。
她眼中的人没有这么和善，不会这般充满烟火气的平和。
她记得当时入云中派前，在每个人眼中看到的都是冷漠。
这自然也不是玄朔眼中的世界。
玄朔当年被困在云中派，他能行动的最大范围不过是山下的那片树林。
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山外是山还是海，是村庄还是城镇。
而且蜃妖如果要对付玄朔，不应该拿他这段对他毫无影响的记忆。
因为幻境是为了困住一个人，那么就要利用人的执念或者恐惧。
而且这样祥和安宁的世界，只可能是温柔和善的陆九天所感知到的人间。
所以，这是属于陆九天的记忆。
若问陆九天此生最大的执念是什么，姬容看向陆窈。
三百年前，姬容与谢不离在通往雪夜城的残阳道相遇，随后同行进入雪夜城。
那日恰逢大雪漫天，两人就近走入一间裁缝小店避雪。
他们站在门口，放眼望去整个雪夜城仿佛被一层洁白的纱幕覆盖，显得宁静而祥和。
屋顶上积雪厚厚的，屋檐下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古木色的窗棂外是白色的世界
门前的小院里，绿植被雪覆盖，形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偶尔露出的一抹绿色，显得格外鲜艳。
“两位进屋里烤烤火吧，今年是天气雪实在多。”
店铺内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
姬容回头朝那道声音的来源望去，那人身穿一袭朴素的青布衣衫，身形清瘦，面容俊雅。
他神情温和站在柜台一侧，见姬容看他便露出温和的笑。
是陆九天。
是云中派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仙子为何这么看着我？我们见过吗？”
闻言，谢不离挡在姬容身前，冷声道：“你这搭话方式还真老套。”
陆九天笑笑，“少侠你误会了，在下并无不轨之心。”
就在此时，一道清甜的声音传来——
“师兄师兄！”
一个穿着淡黄衣衫的少女“噔噔噔”跑过来，她杏眼桃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脸蛋如云朵般细腻柔软。
一如在云中派那样，扎着双髻，发间簪着精致漂亮的珠花。
不同于云中派的是，她身上的衣服精致华贵了许多，丝滑柔软的面料，袖口和裙摆用银线绣着绚烂的花纹。
“窈窈慢点跑，别摔着了。”陆九天柔声说。
“知道了师兄。”
陆窈看到姬容和谢不离这两个生人，呆呆站在陆九天身旁，推了推他，“有客人……”
这个陆窈，似乎比云中派时更呆了。
云中派的陆窈是不同于活泼开朗的沉静，还有直来直去的性子。
而这个陆窈，动作缓慢，眼神呆滞。穿着颜色鲜活的衣服，却没有多少生气。
“她是傀儡？”姬容问。
“对。”陆九天也不隐瞒。
姬容和谢不离坐在火炉旁，听陆九天说话。
他像是想着倾诉些什么，又像是自言自语。
“窈窈在两百年前就死了。她的魂魄被魔气吞噬，元神散尽。”
说到这里，他眼中的哀伤似乎要溢出来一般。
“我用她的肉身，做成了傀儡。”
“傀儡不会哭也不会笑。它只能记得一些简单的词汇，比如师兄，比如客人。”
谢不离看着在一旁玩着木制机关小鸟的傀儡陆窈，雪天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说：“可是它连神智都没有，跟它手中的机关鸟也没什么区别。”
陆九天苦笑，“至少，我能每天看到她。哪怕只是一具空壳，聊胜于无。”
他说这话时，眼神温柔地看着傀儡陆窈，带着深深眷恋和缠绵。
“窈窈死后，我想尽一切办法复活她，可是他们都说，世间根本没有真正的复生之法。我寻遍天地，不放弃每一个关于复活与长生的传闻，可最后都是一场空梦。
“后来，我曾听说，魔界有一魔君叫邝听寒，别人都叫他长生魔君。据说千百年前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便对长生有很大的执念。如今他成了魔君，青春不老，寿数很长，不知还是否执着于长生。
“我找到邝听寒，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窈窈的复生之法，可是长生魔君却说他无能为力。因为窈窈的肉身已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即便保存得再完好，也回天乏术。
“后来，我把她的肉身制成傀儡，就这样带在身边。”
姬容轻轻说：“你爱她。”
陆九天没有否认。
“她是我养大的小姑娘，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他说。
“他们都说世间根本没有真正重生之法，除非溯洄时空，时光逆转。”
说着，他望向门外飞雪漫天，“我想等雪停了，去东洲看看。传闻遥远深海之中，也流传着复生的传说……”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74_174884/133315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