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寺庙这类清净的地方都能有热门时节的话,那大概就是现在了——高考的前夕。
临安山是南西市区内最有名的山,山顶的临安寺据说非常灵验,寺庙占了整个山头,面积不小,不管是本地还是外地人都免不了来拜一拜,并且站在山顶可以阅览大半个南西市的风光。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这座山的海拔了,海拔一千多米,山路崎岖,且道路狭窄,过车的话有些困难,不过也不是不能过。
最大的败笔是他们有熊博士这么个天使班主任。
“好了,都下去吧。”熊博士站在车头处拍了拍手掌,倾着身子到驾驶位说,“师傅,你下午五点你来这接我们。”
车内的人看了看外面上了电车的一众游客,还以为熊博士要换工具。
熊博士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他说,“咱们走上去,也不过才三公里的路,一个小时就上去了。”
“我靠!”辛祁天惊呼道,“博士你没开玩笑吧?走上去?午饭前也不一定能到啊。”
“说保守了。”胡昶皱着脸,“晚饭前。”
“直接就上去走一趟然后就顺着路下来呗,差不多也就赶上五点了。”
“不是吧!这山很陡的,我今天还穿的小皮鞋,我上去腿不得废了!”一女生哀怨道。
“谁让你穿小皮鞋来这种地方了。”
“都出了学校了,那不就是放假?”那女生说,“你怎么不穿校服来呢!”
宋野往俞星染脚下看了一眼,俞星染立马就识破他了,啧了一声,“到底相处了两年半,熊博士什么德性早看透了。”
宋野笑着摇了摇头。
是么,怎么总有二百五对他抱有期望。
尽管他们给了一千个必须坐车上去的理由,他们善良的班主任依旧无情的把他们赶下了车。
山脚下的道路两旁摆了不少摊子,都是卖香烛祈福带之类的东西的,这群人一下车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一个一个的摊子逛过去,甚至有几个还被忽悠到了。
熊博士操心的盯着,喊道,“寺里给你们准备了祈福带,不要乱花钱。”
到了半山腰后,基本就没摊子了,刚开始一边逛一边走还能轻松些,到了一半后就开始吃力了。
俞星染倒退着走,把相机举起来往后拍,两边栽了一长排不知名的树,枝繁叶茂的可以隔着五六米宽的路面和对面的枝丫相接,如果山路直的话向后看像个天然的隧道。
相机里拍不出来,实际去看,这条路确实陡的厉害,熊博士担心有人掉队,走在了队伍最末端,中间隔着二十来个人头对上俞星染的镜头。
俞星染下意识想挪开,却看到熊博士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很傻的剪刀手,脸上的笑容把眼角挤的眯了起来。
俞星染按下快门后抬眼朝他喊道,“博士,你笑起来比不笑的时候傻。”
熊博士也不恼,脸上笑容依旧,只是说出来的话欠欠的,“再傻你也还得听我的。”
“就十多天了。”俞星染说。
这一句话像是惊醒了众人,好几个一边走一边拍拍小东西或者三三两两聊天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了看俞星染,又回头去看熊博士。
最后十多天了,时光流逝也不过如此,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昨天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各奔东西,这一次很有可能是全班人马最齐的一次活动了,离开了学校这个载体,就再也没有理由能把人全部招呼在一块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熊博士虽然还在笑,只是那笑容却似乎变了味。
俞星染意识到这句话引来的话题有多么敏感,她垂头转了两下旋钮,把刚刚拍的照片都看了一圈。
钟越永远是个人精,他适时喊了一句,“阿鱼,拍张照吧,怎么说也是第一次来。”
俞星染抿了抿嘴唇,一行人在钟越的指挥下靠在了一起,熊博士虽然没多大动作,不过也能看出来他明显走快了两步,贴在了他们后面。
俞星染随手喊住了一个路人,让他帮忙拍照。
那路人很欣然的同意,感慨道,“你们是学校出来的吧?这几天好多学生过来,快高考了啊,真好。”
“姐,拍好看点,以后我可就指望这张照片回顾我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了。”
“那没问题,我给人拍了很多了。”
“咱们以后要有空就再一块来一次好不好?”姜厘忽然喊了一句。
以后有空,这话哪说的准啊,不过后方还是此起彼伏的应起了好、一定这样肯定的回答。
已经经历了一个敏感的话题,拍完后好一会都没什么人大声说话,忽然有个人喊了一句,“距离山顶还剩八百米,冲刺来不来。”
很快就有人回话道,“你有病啊?都走这么远了哪来的力气跑?”
“有没有搞错啊,走路已经很累了,你们禽兽么?怎么还有力气!”
“要跑你跑,我反正是走一步都嫌累。”
“……”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们一边拒绝一边迈腿是怎么回事?!
俞星染有些无语,姜厘在边上问道,“咱俩走上去吧,好累。”
俞星染看了她一眼,“好。”然后撒丫子就跑了。
“俞星染!你他妈……”姜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背影,“你是人啊你?”
俞星染什么也不听,跑就对了。
几个人窜出去了后,整个班都开始动了,像大逃难似的往上涌,把路人都吓一跳,还以为山脚下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在追他们。
没多会,山顶上就多了一群随地而坐,撑着膝盖喘气的二百五。
蒋亿从包里拆开一包纸巾给他们分,自己走到水龙头淋了一下,把剩下的一包纸递给了俞星染。
看着她随着呼吸起伏的肩胛,他笑了笑,“干嘛突然跟着他们犯傻?”
俞星染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过纸巾然后又垂下去缓气,“最后一次了。”
“厘米在后面骂了你一路。”
“是么?”
蒋亿说,“她声音很大,你应该听见了。”
俞星染确实听见了,觉得一阵好笑,她左右看了看,“宋野呢?”
“他和熊博士走在最后,他没跑。”
俞星染啧了一声,有些失望。
没等多久,后面几个人就跟上来了,和他们狼狈的模样不同,几人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姜厘逮着俞星染就是一顿输出,俞星染还火上浇油的嘲笑她的气急败坏。
笑声会传染,三三两两刚刚被背刺过的都开始互相笑骂起来,还是碍于在寺庙门口才没做出更二百五的行为。
“跑的开心么?”宋野走过来问她。
“还行。”俞星染撩了撩刘海,甩了两把汗。
进入寺庙就能看到院内有一棵很大的榕树,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祈福带,整棵树被折腾成了红色,还能闻到一股很浓的檀香味。
走近一看,祈福带里写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考神附体之类的话,看起来很中二,不过来来回回也就这些字,竟然能挂满整棵树,俞星染觉得挺神奇的。
熊博士说的准备了祈福带并不是哄他们的,他是真准备了,一人两条,其中一条必须求学业,另一条上天都没问题。
说到这,一行人立马化成野猴子,上蹿下跳的想去看旁人写的是什么,辛祁天有先见之明,早写早了事,不用被挤,也不用被偷看。
俞星染捏着笔转了两圈,看着宋野在其中一条里用他那龙飞凤舞的字体写了两个字。
向阳。
俞星染眨了两下眼,这都什么啊,写这么随便,神能读的懂?
俞星染捏着笔去参考别人的去了,她走后,宋野在另一张也写下了简短的两个字。
我们。
四个字,是宋野所想的所有。
宋野在俞星染快要溜完一圈回来的时候赶紧拿了梯子往上挂,树枝都挂满了,要找空位实在不容易,他在其中扒拉了半天才找着空位。
挂完后,却被某一条吸引注意力,因为那一条里面有他的名字。
他扯过来一看:向宋哥看齐,三模拿下700!高考拿下沪大!
落款是周末。
宋野往下看了一圈,看到了在听老师傅吹签的辛祁天,他本是无意看到,看到后却不可能平静。
因为说实在的,在来附中前,甚至是来了附中后的挺长一段时间里,就算他的成绩摆在那,就算有人说过他有多么的优秀,有多么的出众,但是他的悲观心理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就是烂人一个,他不是他们,也不如他们。
现在,在这条鲜艳发着光的祈福带里,有人把他当成靶子,有人会向着他前进,向着他这样的人靠近。
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也没那么烂。
梯子下方传来敲击的声音,他放开那条带子回过神,俞星染在下面喊他,“你好了没,赶紧的,一会进去里面拜一拜,该去吃饭了。”
宋野从梯子上下来,目光在她手上扫了一圈,“你的呢?挂好了么?”
“挂好了。”
“挂哪了?”
俞星染皱了皱眉,“我哪儿记得,这么多,又这么像。”
熊博士在里面听老师傅把几个人的签吹完,每一支都是极好的,好中带点儿小坎坷,需要上进,坚持或者什么就能熬过去,总之吹的很玄乎。
听完后就招呼外面的人赶紧进来,带他们去找几个文官拜一拜。
进了大殿,一群人倏然安静下来,一副心诚的不得了的模样,大堂内神像神采奕奕,院外金光闪耀,树上的祈福带在太阳风中恣意飘动。
在宋野的另一面,挂着两条一样的祈福带,一条写着:荣登金榜。另一条写着:我们。
寺庙有座后山,后山有一座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名人雕塑,饭后,熊博士没约束他们,让他们自由逛一逛,意为放松一下心情。
后山最有观赏价值的就是岩壁边上的塑像和一方溶洞,那溶洞长约二十米,黑漆漆的,出去就是后山放塑像的书院,在洞内说话会有回音,空灵悠长。站在洞口看另一头,是岩壁的顶端和上头的山峰,像幅山体画。
俞星染跟在人群后面,拍了很多剪影,一行人朝着前方的亮光走去。
深陷泥潭,我自向阳。
俞星染以为在记录的人只有她一个,却不知道在她摁下快门的时候,也有人站在她身后构图然后摁下快门。
下午四点,熊博士召集全部人员点了人数然后开始往山下走。
来的时候是抱有目的性的,这条路怎么走也像是走不完,再回去的时候,感觉没走几步就到了,原来三公里的路也就这么点。
学校在第二天给放了一天假,回去后就得准备三模考试,这是高考前放的最后一次假了。
那天俞星染和宋野约好了去图书馆,却在临要出门前撞见了俞承彬和周枝云吵架。
【阿鱼】:不去了吧,有点事。
【宋野】:什么事?
【阿鱼】:和我没关的事,他俩吵架,我不太好走。
宋野没再多问,俞星染从抽屉掏出耳机戴上,准备在家背一天书。
年后在元宵后俞承彬几人就回来了,在这一年里,俞星染不止一次听过他俩吵架,不过在这半年里是最频繁的,几乎每隔个几天就要吵一次,具体吵什么俞星染从来没有去听过。
作为一个备考的高中生,她最重要的就是吃好,睡好,全身心放松好,她不能也不想因为其他的事影响自己。
外面不知吵了多久,俞星染戴上耳机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模结束后的那几天一直在下雨,窗外成天黑沉沉的,那几天俞星染直接在宿舍借宿了,没两头跑。
一直到六月初才放晴,雨后的晴天,天空很高远,也洗净了夏季初来的暑气,可谓是高考月难得一遇的好天气。
开考前两天去考场踩好了点,运气一向不行的俞星染不负众望的成了他们唯一的孤儿,她的考场远在六中,在河对面,且一班只有她一个人分到了那边。
其他人开玩笑说,“好的开端,平地起飞的节奏啊!”
“顺便领略一下那边的风土文化,看看周边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考后我们过去玩玩。”
只听第一句话,俞星染乐得轻松。
当天晚上,熊博士给他们放了电影,他们早就无心看电影了,整个思齐楼乱成一锅粥,老黑从四楼窜班窜到了二楼,一蜂窝的跑到操场去了。
晚上打球大概是他们脑子被抽了才说的出来的提议,意外的是全员通过,然后一个教室就轰隆隆的少了一半人,等到再晚一点熊博士过来的时候,这群小兔崽子全跑没了,连带着桌子都被撞的歪七扭八。
熊博士在教室后门站了会,拍了张照,黑板上有不知道哪个学生写的励志名言。
以努力对抗无力,用汗水掩盖泪水,解放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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