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任务是发送。
或通过同学暗中传递,或悄悄塞到教室和宿舍门缝里,或通过邮局邮递,用了不到两天时间。这份充满正能量的小报,以其对美好生活的真诚向往,对爱情、亲情的热情讴歌,对社会黑暗的辛辣嘲讽,在读者中产生了强烈共鸣,并很快出现了手抄本。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在省城文化界,怎么突然之间,就冒出这么多崭新的面孔来了呢?
复刊成功,大家信心倍增。第一期刚发送完,他们就开始筹划第二期的稿件。明义写了篇鞭笞为富不仁者的稿件,写的是一个穷汉因被大富人家的狗咬伤,愤而将狗打死,对方倚仗权势,逼迫披麻戴孝、为狗送葬的事,兴冲冲请继敏指正。继敏赞叹明义的文笔,同时指出,要改变底层人民深受剥削和压迫的现实,必须根本上消除人剥削人的制度,必须让人民觉醒起来,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他建议明义再改改,争取下一期刊登。
就在此时,东北事变爆发,短短几天内,大片国土沦陷。消息传来,原本打算回乡的师生们自发取消假期,群起响应京津等地的爱国救亡运动。李继敏和宁鹏宇四处奔走,联络省城学界联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学生们拉着标语,高呼口号走上街头,呼吁坚决抵抗,收复失地。
明义和瑶琴作为一年级学生代表,走在队伍最前面。队伍来到省府门前时,已有省府大员在那里等着。接过学生代表递交的请愿书,省府大员义愤填膺地发表演说。他猛烈谴责日军罪恶行径,对学生们的爱国行为大加赞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同学们忧国忧民之情,政府十分理解,坚决支持。同时,他也苦口婆心地教导同学们,要大家充分相信政府,千万不要听信别有用心的宣传,更不要受共党蛊惑,坏了国家大计。好好读书就是爱国,将来经世致用,为国出力,才是有志青年的本分。
李继敏和几个学生领袖分别演讲。他们激情的演说激起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他们所有人嗓子沙哑了,他们悲愤地流下眼泪,他们振臂高呼发下誓愿,要用自己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这一刻,天地惊而鬼神泣。
演讲结束后,游行队伍离开省府,各自返校。正走着,路旁闪出一人向明义招手。明义见是岐贤,跑过去相见。岐贤不由分说,拉着他来到附近一条小巷中。
“你怎么也跑出来了?明孝呢?”
“国家都这样了,我们怎么还能安然坐在教室?”
“你总是冒失。你知道游行队伍中有多少便衣吗?”
明义吃了一惊:“便衣?他们做什么?”
岐贤说:“政府早有预案,安排人夹杂在学生中间,防范共党趁机捣乱。省府门里机枪都架好了呢。”
“怪不得。”
游行队伍中,时不时有人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人家举手,他们跟着举手,人家喊口号,他们也跟着喊,可怎么看,都觉得是在做样子。都以为是学生中的落后分子,原来是政府派出的探子!明义想,得把这消息尽快告诉继敏他们,于是赶紧去追。追到校门口,也没见他们的影子,学校里也没找到。他又跑去舒兰家,以为在那里可以见到他们。
来到老巷,明义远远看见舒兰家门外站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人。那人腰板笔挺,虽是清瘦些,浑身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精神气。他脚跟前的地上,放着个牛黄色的皮箱。见明文过来,警惕地向下掩掩礼帽。
“先生是来这家的吗?”明义问。
中年人面带微笑,上下打量着明义:
“你是绵上人?”声音虽低,却很有穿透力。
“你怎么知道?”明义惊讶道。
“说话太硬。不知道的,以为要吵架哩。”
明义被他的幽默逗乐了。来省城后,因为说话被人调侃,司空见惯了。这位先生既能听出他的乡音,令他意外又感到亲切。门开了。前来开门的是那个孩子。看见来人,他愣了愣,惊喜地叫声“爸”,一下扑到那人怀里。舒兰站在院中,脸上酒窝一颤一颤的,眼里泛着泪花。她先是理弄理弄本来很整齐的刘海,又抻抻旗袍上的皱褶,快步上前来。她提起皮箱,招呼明义一起进屋。
“我叫车健。”
“我叫——”明义刚要开口,被车健打断了。
“你先别说,”车健冲他和舒兰神秘地笑笑,说句“让我猜猜”,连问了明义三个问题:
“你叫斛明义,是吧?”
“你父亲叫斛穆羽,你叔父叫斛穆修,是吧?”
“你哥叫斛明文,先娶了知事的千金,又纳了豆腐张的女儿做偏房,是吧?”
早知道前段时间家乡发生的事,又想到那位叫齐步的军官,又见这位先生对自家的情况竟然如此清楚,明义断定,这就是绵上县中共地下党的那个负责人。他不甘示弱,连珠炮似的,也还了他三问:
“你认识三道河就义的齐步吧?”
“你是赵易生先生的朋友吧?”
“贩油的钮大福去大胆地投奔的,也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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