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堡门,文淑跳下车,径直往村学去。靳连绶正在门口打扫,看见文淑进来,谄笑着说,二姑娘许久不见了,这回是来做甚?文淑不吭声,只管大步往前走。推开办公室门,书慎不在。她于是来到教室门口,重重敲了几下门。书慎正讲着课,思路突然被打断,以为是家长来找,带着满手粉笔面出来,却没想到是文淑,不由愣了一下。再看文淑那表情,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是文淑呀。我还以为……你咋来了?”
文淑面带嘲讽地问道:“我咋来了,你不知道?”
“我……”书慎一时语塞。他返身将教室门掩上。教室吵吵地传出了说话声。又看看校门那边的靳连绶,朝文淑使个眼神。文淑瞪了靳连绶一眼,气鼓鼓地跟着书慎,来到校园一隅。
“我写的那些东西呢?”文淑问。
“张贴出去了呀。”书慎回答。
“张贴到哪儿了?你说。”
“周边村子呀。我一晚上没合眼,跑了几十里路。天寒地冻的,幸好浆糊熬得稀,又用棉絮包着,否则不等上墙,早就冻成冰块了。为了这个,还差点被巡查的发现。”书慎接着说:“这些,我不是都告诉过你吗?”
“你咋睁着眼睛说瞎话!”文淑大声说:“幸好我多了个心眼。各村我都去过了,看了个遍,也问了个遍,什么标语、传单,鬼也不见。你说,你为啥要烧掉?”
“烧掉?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你为啥要烧掉?”
“我……”书慎知道瞒不过了。自己一片苦心,不全是为了她吗?难道满腔赤诚换来的,竟是她的埋怨吗?他盯着文淑的眼睛,一字一板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就不想让你那样做的。你一定要那样做,对你、对你卧病在床的老爹有啥好处?我把那些东西烧掉,就是不想你做出那样的事来。”
这话却似乎火上浇油,文淑气得浑身颤抖。可,她还是不肯相信,向来一诺千金的耿书慎会这样欺骗自己,她宁肯相信他是在哥哥的威逼下,才如此行事的。
“你说,是不是我哥让你这么做的?”
“跟明仁没关系。是我烧的。你听我说……”
“好啦!”文淑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你别说啦!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为我担心,什么你我同志,什么剩下的事交给你办,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知道是在学校,不想让人看笑话,想竭力控制情绪,可满心委屈却使她的眼泪哗哗流淌:“是我,是我一厢情愿不是吗?是我低三下四恳求你帮忙不是吗?是我非要拉你下水、坑你害你不是吗?耿书慎,你放心,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了。我以后再不会相信你,这辈子也不会了!”
声音惊动了整个校园。
这边教室,门拉开一半,几个孩子手扳着门框探头探脑地偷觑。那边教室,朗朗的读书声忽然停了,教员拿着根戒尺站在门口,满脸疑惑看着这边。靳连绶一瘸一拐跑来,在离他们几步远处停下脚步。他大概把事情想得龌龊,歪头看向这边,脸上露着奇怪的表情。
“文淑,你消消火气。那么多人看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怕什么!”
书慎劝一句,文淑声音就高一分。连劝几次不听,书慎终于不胜尴尬,狠狠心不再搭理她,转身大步往教室去。文淑被晾在那里,要上前又不敢,正掩面抽泣着,街上却传来了急促的铜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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