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东周列国志注释白话文 > 第7章 吕郤叛乱
    公元前636年,重耳归国即位,史称晋文公。

    却说吕省(吕饴甥)、郤芮迫于秦国的军事压力,虽然一时投降,心中还是不太坦然,面对赵衰、臼季等人,不免有惭愧之意。又见晋文公即位数日,并没有嘉奖一个有功的,也没有处罚一个有罪的,猜不透晋文公的心思,自己心里就更加惶恐不安了。俩人就聚在一起商议,想要率领家丁造反,放火焚烧宫室,弑杀重耳,另选其他公子为君。

    左思右想:“满朝文武只有寺人勃鞮与重耳有仇,如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害怕被杀,此人胆气过人,可以邀请他一起共事。”派人去召勃鞮,勃鞮马上就来了。吕、郤把焚烧宫室杀死重耳的计划告诉了勃鞮,三人歃血为盟,约定在二月晦日,半夜一齐行动。

    注:【晦日: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

    吕、郤二人各自前往封地,暗中召集人马,筹备发动叛乱的准备工作。

    却说勃鞮虽然表面应承,心中不以为然,思量道:“当初奉献公之命,去浦城捉拿重耳,后来又奉惠公所差谴,去翟国刺杀他。这是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怀公已死,重耳即位,晋国刚刚安定,又要干这大逆无道的事,莫说重耳有天人相助,未必能成功,就是杀了重耳,他那些追随许多年的豪杰,也不可能放过我。不如私下里前往重耳那里去自首,把这个阴谋告知于他,反而做个晋升的功劳,就这么定了。”又想:“自己是个有罪之人,不方便直接去找重耳。”于是在深夜求见狐偃。

    注:1【浦城:山西临汾市蒲县】

    2【翟国:陕西省耀县、富平一带】

    3【桀犬吠尧:成语,意思是暴君夏桀的狗向圣王尧吠叫,比喻奴才只知道一心为他的主子效劳,而不分贤愚善恶,各为其主】

    狐偃大惊,问道:“你这个人多次要杀害重耳,不想着躲远点避祸,反而深夜来找我,什么事?”

    勃鞮说:“我之所以来找你,就想要拜见新君,求国舅给引荐一下。”

    狐偃说:“你求见主公,就是自己找死呢。”

    勃鞮说:“我有机密事相告,想要救一国人的性命,必须面见主公,才能说。”

    狐偃于是引领他来到宫室,狐偃敲门先进去了,见了晋文公,把勃鞮的话说了。晋文公说:“勃鞮他能有什么机密事,还要拯救一国人的性命?这必定是他找个借口求见,借助舅舅的面子求情讨饶罢了。”

    狐偃说:“‘刍荛(chu yao)之言,圣人择焉’。主公刚刚即位,正应该抛弃小的怨愤,广泛地接纳忠言,不能拒绝他(正宜捐弃小忿,广纳忠告,不可拒之)。”

    注:【刍荛(chu yao)之言,圣人择焉:谚语,意思是草野之人的言论,贤明的人是会注意听取的】

    晋文公还没有想通(意犹未释),就派内侍传话去责备勃鞮,说:“你在浦城追杀我时挥刀斩断我的衣袖,这件衣服还在,我每次见到它都很寒心。你又来到翟国行刺我,惠公限你三天动身,你却第二天就出发,幸好老天保佑我,才没有遭你毒手。如今我已经得国为君,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赶快滚犊子吧,再晚一步就抓你把你杀了(可速逃遁,迟则执汝付刑矣)。”

    勃鞮哈哈大笑,说:“主公在外奔走十九年,对人情世故还没有了解透彻吗?先君献公,是您的父亲,惠公,则是您的弟弟。父亲仇恨他的儿子,弟弟仇恨他的哥哥,何况我勃鞮了?我勃鞮是个小臣,当时眼里心里只知道有献公、惠公,怎么知道还有主公您呢?当年管仲为了公子纠能即位而箭射齐桓公,射中衣带钩,而桓公还能重用他,所以才使得桓公成为一代霸主,这您都是知道的。如果一直记恨箭射衣带钩的怨愤,那就会失去霸主的大事业了。主公不愿意见我,我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恐怕我这一走,主公的大祸就来临了啊!”

    狐偃上奏说:“勃鞮必定知道什么机密消息才来见您,主公一定要见见他,看他怎么说。”

    晋文公就召见了勃鞮。勃鞮并不称谢,只是跪拜,口称:“贺喜!”

    晋文公说:“我已经即位好多天了,你怎么才来祝贺,不是太晚了吗?”

    勃鞮回答说:“君主虽然即位,还不足以祝贺,今日得到我勃鞮,您君主的位子才能稳定,这才是可以祝贺的(君虽即位,未足贺也。得勃鞮,此位方稳,乃可贺耳)。”

    晋文公感觉他话里有话,屏开左右,请他详细说说(文公怪其言,屏开左右,愿闻其说)。

    勃鞮就将吕、郤的阴谋计划,详细地叙说一遍,“如今他的党羽遍布城中,他俩又去封邑集结兵马,主公不如乘这个时候与国舅狐偃微服出城,前往秦国求助,才能平定这个阴谋叛乱。我留下来,为诛杀二贼做个内应。”

    狐偃说:“情况紧急,我请求与您同行,国中的事情,子余(赵衰)肯定能够料理。”

    晋文公嘱咐勃鞮:“凡事多留心,事后重赏。”

    晋文公与狐偃商议多时,让狐偃预备温车在宫室后门等待,只带了几个人随行。晋文公召来心腹内侍,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泄露消息。当晚,依旧如常就寝。到了五鼓时分,假说受寒腹痛,让小内侍挑灯上厕所,顺路出了后门,与狐偃登车出城而去。

    注:【五鼓:五更,凌晨3-5点】

    次日一早,宫中都传说主公有病了,各个都来问安,谁也不见!宫中没有人知道文公已经出走的事。

    吕、郤二人得知文公患病,直到三月初(三月朔)才能上朝办公,暗自欢喜:“这是老天给我机会杀了他呀。”

    晋文公、狐偃悄悄地离开晋国地界,直接来到秦国,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秦穆公,约他在王城(陕西咸阳)相会。

    注:【秦国:都城在陕西宝鸡凤翔区】

    秦穆公听说晋侯微服前来,心里知道他国内有变故,就以出猎为借口,当天就驾车来到王城会见晋侯,晋侯说明来意。秦穆公笑着说:“天命已定,吕、郤之辈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我猜想子余(赵衰)等人,必定能够摆平这伙贼人,你不用担心。”

    派遣大将公孙枝屯兵黄河岸边,打探绛都消息,便宜行事。

    晋侯暂时住在王城。

    注:1【绛都:山西曲沃县曲村与翼城县天马之间】

    2【便宜行事:根据情况,自己决定适当的措施和办法】

    却说勃鞮唯恐吕、郤怀疑,几天前,就住在郤芮的家里。

    到了二月晦日,勃鞮对郤芮说:“主公约定明早上朝,料想病情应该痊愈了,宫中火起,必然外逃,吕大夫守住前门,您守住后门,我率领家丁据守朝门,阻挡救火的人们,这样,重耳就插翅难逃了。”郤芮同意,把意见传达给吕省。

    当晚,家丁都带着兵器火种,分头四散埋伏。约莫三更时分,在宫门放起火来,火势凶猛。

    宫人都在睡梦中惊醒,只认为是宫中不小心失火,大惊小怪,一齐慌乱起来。火光中但见戈甲纷纷,东冲西撞,口中大呼:“不要放走了重耳!”

    宫人遇到火的,被烧的焦头烂额,遇到兵的,伤肢损体。哀哭之声,不忍耳闻。吕省仗剑直入寝宫,来寻找文公,并无踪影;撞见郤芮,也仗剑从后宰门杀入进来,问吕省:“把他杀了吗(曾了事否)?”

    注:【后宰门:宫殿后门,称‘厚载门’,今误称‘后宰门’】

    吕省只是摇头。二人又冒着大火搜寻一遍,忽然听到外面喊声大举,勃鞮仓忙来报:“狐、赵、栾、魏各家,都率领兵士前来救火,如果等到天明,担心国人都来到这里,我们就很难脱身了,不如趁乱出城,等到天明,打探晋侯是死是活,再做打算吧。”

    吕、郤此时,没有杀死重耳,心中已经慌了,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得招呼随从,杀出朝门而去。

    且说狐、赵、栾、魏等各位大夫,看见宫中起火,急忙聚集兵士,前来救火,直到天明,将火扑灭,才知道是吕、郤二人造反,不见了晋侯,吃惊不小。有先前被晋文公吩咐过的心腹内侍,火中逃出,告诉这些人说:“主公数日前,微服出宫,不知去向。”

    赵衰说:“这事问狐国舅就明白了。”

    狐毛说:“我弟弟子犯(狐偃),也在数日前入宫,当夜就不曾回来。想必是君臣相随,肯定是提前知道了二贼的阴谋。我们只管严守都城,修葺宫寝,等待主公回来就行了。”

    魏犨(chou)说:“造反的逆臣贼子,焚烧宫殿,弑杀主公,他们现在肯定逃走不远,我请求给我一队人马,前去追杀。”

    赵衰说:“调动军队,是君主的权利(甲兵,国家大权),主公不在,谁敢擅自调动?二贼虽然逃跑,很快就会人头落地的。”

    再说吕、郤等屯兵郊外,打听到晋君未死,诸大夫闭门严守。恐怕前来追击,要投奔他国,但没有想好投奔哪里。勃鞮欺哄(绐之dai zhi)说:“晋国君主的罢黜和扶立(废置),都是出自秦国的意见,您二位与秦君都是老相识了,如今就假说宫中失火,重耳被烧死,前来投奔秦君,迎公子雍扶立为君,重耳就是没死,也很难再回来继续作君主了。”

    注:【公子雍:姬姓,名雍,是晋文公重耳的庶子,母亲为杜祁】

    吕省说:“秦君以前与我有王城之盟的交情,如今应该前往投奔他(今日只合投之)。但不知道现在秦君能容纳我们吗?”

    注:【王城之盟:公元前645年秦进两国韩原之战后,晋惠公被俘虏,秦国大获全胜,秦穆公夫人穆姬求情,于是有了第一次的王城之盟】

    勃鞮说:“我先去说明这个想法,如果他慷慨许诺,就应当一起前去(如其慨许,即当偕往),如果不同意,再做打算。”

    勃鞮来到黄河渡口,听说公孙枝在西岸屯兵,就渡河来见,说明了实情。公孙枝说:“既然贼臣来投奔,应当引诱他前来,然后把他杀了,以正国法,也不辜负秦君的便宜行事的嘱托。”于是写信让勃鞮带回去,召吕、郤来相见。书略曰:

    新君入国,与寡君原有割地之约。寡君使枝宿宾河西,理明疆界,恐新君复如惠公故事也。今闻新君火厄,二大夫有意于公子雍,此寡君之所愿闻,大夫其速来共计。

    吕、郤看到书信,欣然而往。来到河西军营中,公孙枝出迎,叙话之后,设宴款待。吕、郤坦然不疑。谁知公孙枝预先派人报告给秦穆公,先到王城等候,吕、郤二人等候三天,愿意与秦穆公相见。

    公孙枝说:“我家主公现在王城,一同前往就行。兵车军马暂时驻扎在此,等候大夫返回,再一起渡河怎么样?”吕、郤同意了。

    来到王城,勃鞮与公孙枝先进入城中,拜见秦穆公,穆公派丕豹前去迎接吕、郤。秦穆公让晋文公先藏在围屏之后。

    吕、郤等人都来了,谒见已毕,说起迎立公子雍的事。

    秦穆公说:“公子雍已经在这里了。”

    吕、郤齐声说:“愿求一见。”

    秦穆公大声呼唤:“新君可以出来了。”

    只见围屏后面一位贵人,不慌不忙,叉手而出。吕、郤睁眼一看,乃是晋文公重耳,吓得魂不附体,嘴里说着:“该死!”跪下磕头不停。

    秦穆公邀请晋文公一同坐下。晋文公大骂:“逆贼!我怎么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还要造反?若不是勃鞮自首,不提前出宫,我就被你们烧成灰烬了。”

    吕、郤二人这才知道是被勃鞮出卖了。说:“勃鞮也是歃血同谋,请把他也一同处死。”

    晋文公笑着说:“勃鞮如果不与你们歃血,怎么知道你们的阴谋。”

    喝叫武士拿下,就任命勃鞮监斩。

    可怜吕省、郤芮,辅佐惠、怀两位君主,也算一时豪杰,就索性在庐柳屯兵时,与重耳做个对头,也不失为从一忠臣。既然已经归降,又再背叛,今日被公孙枝引诱,死于王城,身败名裂,岂不哀哉?

    晋文公派遣勃鞮,将吕、郤首级带往河西招抚他们手下的将士,另将捷报驰报国内。众大夫都欢喜地说:“真不出子余所料也。”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636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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