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你买野猪肉不?买的话,算你贱点。”
这年代东北农村管便宜就叫贱,是指东西价格高或低,价格高的叫贵,价格低的叫贱。
明明是很正常的方言,但这时候在老刘听起来,却是格外的刺耳。
“姓罗的,不用你个臭盲流子嘚瑟,打一回野猪有啥了不起滴?你有这回,可不一定有下回。”
“哎,老少爷们可听着了哈,老刘他承认这野猪是我打滴了。”
罗易高声又道:“老少爷们,下回我再打了啥,肉还便宜卖,叫大家伙天天都能吃得起!”
“哦吼吼,天天有又吃!”
“那可行了,以后隔三岔五吃顿又,那小日子可不嘎嘎舒坦。”
赵富贵几人高声附和着,村民们也跟着嘻嘻哈哈。
在罗易这里买的野猪肉,不但便宜,秤都高高的,还有赠品,这样好事要是天天有,村民们哪能不乐。
老刘这时候却难受的要死,酱着一张老脸,扭头就走了。
“嘿哟,老刘你真不买点呀,多贱呀这野猪又……”
“他还用买吗,自己就是个打围滴,那还不天天有又吃?”
“天天有又,也没见他便宜卖给咱点,才刚还说啥野猪谁打滴,是不是谁打滴能咋滴。”
“你听他的,他呀,就是老母猪晃已巴(尾巴),闲磨他那逼帮子。”
“哈哈哈……”
这年代的东北农村,不管男女说话都大声嚎气。
也不管是谁,只要能捡到乐子,大家就都跟着嘲笑几句。
“二蛋,富贵,收摊!”
罗易也没管那些人嘻哈谈笑,就张罗着小年轻们,把剩下一小半的野猪肉收拾起来。
“姐……易哥,那啥,明早俺们几个还跟你上山!”
赵富贵本想喊姐夫,但左右看看,附近还有村民没走远,便立即改了口。
罗易跟他们说了,以后得注意称呼。
“明天再说,来,你几个排队站好了,发钱。”
“啥?真发钱?”
“啊呀我去,我姐……我易哥真讲究哎……”
罗易仔细数了数今天的收入,三百斤的大野猪,肉也就出了一百斤左右。
他们在大杠山下吃了一些,又留出些精细的肉,抬到万吉村场院也就七八十斤的样子。
村民图便宜,但购买能力也有限。
“五花三层总共卖了十三斤,每斤九毛钱,总共十块零四毛。”
“瘦肉卖了二十七斤,八毛一斤,总共二十一块六毛钱。”
“加一起是三十二块钱,富贵,二蛋,铁柱,大牛,小嘎子,你们总共五个人,每人分五块钱。”
罗易一边算账,一边就把钱数了出来,一个个递到几个小年轻手里。
赵富贵几个人都哆嗦了。
这年代镇上那些工人每人每月工资才三十多块钱,每天能合到一块钱。
镇上的干部才六十多,那也只能合到每天两块钱。
赵富贵几个人跟着罗易进了趟山,打野猪的时候他们还被吓尿了裤子。
卖了肉竟然给他们分钱?
还一人分五块钱!
这让人怎么敢相信?
啪!
铁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啊呀他亲娘嘞,咋这么疼……”
“嘶……”
大牛也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简直不敢相信他能分五块钱。
“易哥,你别是整岔劈了,俺几个是一人分五毛钱吧?”
“咋滴富贵,你是没念过书还是不识数,就是一人五块钱,都拿着,钱攒着点,别乱花。”
给几个人分完钱,罗易手里还剩七块。
对于他来说,分出去的那二十五块都是小钱!
分完钱,罗易便背着背筐,直奔刘村长家。
东北的五月虽然天气不热,但鲜肉毕竟易坏。
卖不了的这些肉不能浪费了。
重生而来的罗易,是最懂人情社会的。
他想要弄下来村北那块荒地盖房子,必须得让老刘给使这个劲!
此前老刘可是生产队一大队书记,后来虽然被撸了下来,但队里的东西他是最清楚,也是最知道如何去办的。
当刘村长罗易拎着猪肉来的,当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哎呀,这家里昨儿个才买滴猪又……”
他还真怕罗易是要强卖给他。
“猪肉是猪肉,野猪肉是野猪肉,我头回打这么大个玩意,咋也得先叫村长尝个鲜呀。”
“这是……白给我?”
看着罗易拿出来的那块肉,有肥有瘦,足有十斤的样子,刘村长的手都在发抖。
“嗐,啥白不白给的,我罗易在大杠山那住这么多年,也没少得村长照顾……”
刘村长老脸通红。
罗易自从到了万吉村,已有十年之久,他真就没给过任何照顾。
不过,罗易这么会来事儿,倒是让刘村长心里很舒服。
“啊呀这这这,这多不好意思,你这好不容易上山弄的……”
“村长说这话就外道了,咱俩谁跟谁呀,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嘛!”
“啊对对对,你说滴太对了小罗……”
“呵呵呵……”
不图三分利,谁起早五更!
离开村长家,罗易又去了牛大壮家。
仍旧是一块野猪肉拿出来。
“啊……又……又……”
“对,这是野猪肉,给你,烀着吃……我给你的药丸吃了吗?”
牛大壮激动的眼泪汪汪,猛点头。
半小时后,罗易来了老赵家。
手里还有十来斤肉,打算给送过去。
虽然现在罗易有赵富贵这个跟班,但是总让他偷偷摸摸给赵燕送东西也不是办法。
老赵婆虽然可憎,但毕竟是老赵头续娶的媳妇。
收拾那个老叼婆容易,可让老赵家鸡飞狗跳,对还没出嫁的赵燕没什么好处。
这丫头孝顺。
当初老赵头被说偷油坊的油,为了不让父亲蹲笆篱子吃窝头,她才答应嫁给王会计儿子王强。
这十来斤肉,就当买个让赵燕这段时间过的安稳了。
此刻,老赵头在扫院子。
“罗易?你咋来了?”
老赵头看到罗易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脑子里瞬间闪出那天王强被打,以及王会计被抓的事来。
“赵大爷,我打了头野猪,给你家送点肉过来。”
“啥?”
“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老赵头一脸吃惊,罗易并没解释,扔下肉转身就向外走。
“那啥……燕子上南河套洗衣裳去了……”
闻言,罗易脚步微顿,捏了捏拳,快步走了。
没一会儿,老赵婆从屋里出来,看到那条野猪肉,眼睛都直了。
“哪来滴猪又呀?哎呀娘哎,这老大一块,这不得十来斤呀,你哪来滴钱买又?”
“罗易送过来的。”
“啥?你说啥?那盲流子送来的?尽搁那扯……”
打死老赵婆也不会相信,那肉会是罗易送过来的。
刚想再逼叨几句,大门外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
“啊呀,哈哈哈,老赵婆哎,你可是要发财了!”
那笑声格外有穿透力,赵家院子里落着的两个麻雀都被惊飞。
“啊呀老王婆来了,快屋里坐。”
老赵婆笑脸相迎,老赵头却不爱跟老娘们打交道,扛着把镐头去了后院。
“快别坐了。”老王婆瞟了一眼拉着个脸子的老赵,又道:“哎呀王玉芬你说你咋那么好命呢!”
“白捡个闺女长那老俊,多少小伙子都惦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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