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许将的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青拉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许侍郎,这次我痛殴吴翰林,可都是为了你抱不平啊。”
许将赶紧点头,道:“提举仗义出手,颇有古侠者风范,老夫在这里谢过了。”
“别急着谢啊,这次进宫,咱们是占着理的,这理就在你身上,那吴翰林说破大天去,公然强占你的府宅就是他的不对。一会见了圣上,你可得老泪纵横,将这其中的万种委屈全都倾泻出来,不然我可让你害惨了。”
许将老脸一红,让他撸起袖子和吴翰林拼命还行,让他在皇帝面前哭诉就有点难为他了。
叶青悉心教导:“你就说吴翰林带着一群泼皮,去你的家中大肆打砸,还试图侮辱你的孙女。”
“老夫的孙女还未出阁,这不是会毁了她的名声。”
“许侍郎无须担心,实在不行下官就娶你孙女,反正不会委屈了孩子。”
许将赶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提举继续说就是。”
叶青趴在地上,不断地捶着马车的地板,抬头说道:“看到了么,一会见了官家就这样。”
许将一颗白头摇的跟筛盅一样,摆手道:“提举,这老夫都六十岁了,实在做不出来啊。”
叶青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指着车帘道:“许侍郎,你看那是什么。”
许将一转头,叶青从侧面一拳打在他的脸颊上,老人家兢兢业业当了一辈子官,闲适富贵了六十年,还是第一次挨这种打。
嘴角肿起一大块,许将怒道:“提举!你做什么?”
叶青赶紧道:“许侍郎,你糊涂啊,你这油光满面,仙风道骨地去告状,说别人欺负你多么厉害。你就是说破大天也没有人信呐,本来我让你捶地哭诉,还可以靠表演镇住场面,既然你不肯,下官只好行此下策了。你就说这是吴翰林打的,你一把年纪,他还打你,那是人干的事么?谁见了不得为你抱不平。”
许将疼的呲牙咧嘴,吹胡子道:“老夫六十岁了,你也下得去手!”
“我的侍郎大人,你糊涂啊,你想想,挨这么一拳,非但可以保住你的宅子,还不至于被吴翰林欺压。你要是真被他赶出来了,余生肯定天天憋屈,每天夜里睡不着,想起来就会痛不欲生,甚至有可能想不开轻生,我这一拳实则是救你一命啊。”
许将仔细一想,好像有这么点道理,但是嘴角的疼痛还是让他恼火万分。
不过想到刚开始被吴翰林欺负时候的愤懑,倒不是不能忍受,于是顶着个带血的香肠嘴听杨霖接下来的吩咐。
到了皇城外,叶青从腰里掏出令牌,这牌子是蔡茂给他方便修建艮岳的,要是他知道叶青没有一次用来是和艮岳有关,估计打死他也不会给叶青这么一个令牌了。
禁军开门之后,叶青现在对宫中,可谓是轻车熟路,带着许将就赶往内宫门。
一个小内侍是冷静的人,叶青认得他,一把揪住问道:“陛下何在?”
“提举,陛下在御花园和几位贵妃蹴鞠。”
“快去通报,叶青求见。”
许将暗暗咋舌,这些皇帝的亲信,等闲就可以进入宫内面见官家,自己这些臣子却只有朝会才能见到天颜,怪不得那吴翰林如此嚣张。
不一会,冷静笑呵呵地出来,问道:“老弟,今天来见官家,是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我跟你说,这次可不能把老哥哥忘了。上一次你搞了个蹴鞠联赛,却让给了邓宏林那小子去摆弄,让他没来由升了皇城司提举,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不得劲啊,难道是咱们的关系不如你和小国舅?”
“嘿嘿,老哥不用激我,咱们的关系那还用这些俗事证明,改天得了空我斗胆跟哥哥择吉日,换帖子,写金兰谱,拜为弟兄。不过今天不凑巧,今天我是来告状的,官家呢?”
冷静十分好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头,惊叫道:“这不是许侍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好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恶人,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许将被他说中心事,越发觉得委屈,眼中闪着老泪,已经是情难自抑。
叶青毫不脸红,催促道:“哥哥别絮叨了,快带我们去吧,过一会这肿消了,还怎么告状。”
冷静引着两人,来到御花园中,隔着老远就听到娇笑声。
许将暗道,这必是官家和后宫妃嫔调笑,我们这些外臣,怎么好得见。
叶青却拉着他,快步走到院内,当先看见一个人影,叶青想也没想,往地上一躺,泪如雨下,声嘶力竭:“陛下!陛下!你要给微臣做主啊,微臣微臣冤啊。”
周围一阵娇啼哄笑,伴随着皇帝清朗的声音:“叶卿,朕在这里呢。”
叶青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花,只见面前的男子穿着圆领宽袖的青色便衫,一身的富贵风流,叶青楞了一下:“蔡作?”
冷静在一旁,大声斥责道:“这位是睦王殿下,你怎么能直呼其名。”
蔡作得意地一笑,说道:“无妨,小王早就跟叶提举有过一面之缘。”
叶青顾不上他,转到皇帝跟前,继续哭诉:“官家,这次无论如何,也得给微臣做主。”
蔡茂抬首笑道:“哦?建康城还有人能欺负到叶爱卿,你且说出来,朕一定给你主持正义。”
叶青把许将喊来,指着他说道:“官家请看,这位是我贵霜的门下侍郎,状元出身,兢兢业业,侍奉了三朝圣主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被人堵在门口,要强占他的宅子,让他无家可归,还招了一帮子泼皮,当街侮辱他的孙女陛下,这可是都城建康啊。”
蔡茂一听,勃然变色,道:“许爱卿,此言当真?”许将拜见了皇帝,一抬头之后,蔡茂吸了口凉气:“嘶他们还真敢殴打朕的大臣,此子不当人乎!”
许将一听自己的孙女还是没能躲过这个命运,心里恨得牙痒痒,不过他可不能揭穿叶青,毕竟现在是一伙的。
许将一想起自己一把年纪竟然遭此无妄之灾,起处还能娓娓道来,说着说着情绪也抑制不住,哭诉起来。
一个花甲老臣,语带呜咽,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自己被人逼出家门,强占府宅,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蔡茂听完,心里对吴翰林的跋扈也有些气愤,他竟然打着自己的名义,欺负老臣。
这样势必会让自己的名声受到影响,毕竟外人都知道,昭德坊的宅子是自己赐给吴翰林的。
蔡茂拂手道:“没想到吴翰林看上去这么恭顺一个人,到了背地里如此骄横,辜负了朕对他的赏赐和提拔。”
叶青马上道:“陛下,这还不算什么,微臣路过好心劝阻他不要生事,不要给陛下抹黑。这厮非但不听,甚至对臣破口大骂,乃至拳脚相加”
蔡茂悄悄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问道:“朕怎么看不出你被人拳脚相加的模样?”
叶青道:“微臣手底下的万岁营将士,拼死护住微臣,才免遭他的毒手啊。微臣趁势反击,将这个奸贼击倒,还请官家宽恕臣的行为不合礼数。”
蔡茂只道是叶青被迫反击,踢了吴翰林一脚,哪里想到人都被废了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气道:“爱卿不过是见义勇为,何罪之有,那吴翰林就是欠打。”
叶青抱拳道:“陛下为微臣做主,臣不胜感激涕零,微臣乃是商贾出身,受尽了无端的鄙夷和欺辱臣,苦啊。也就是遇到陛下这般圣主,才让微臣有了一席之地,臣敢不竭尽肱骨以报陛下,为陛下为贵霜流血流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蔡茂笑骂道:“你这最多就是路见不平,为同僚出头,该着朕和贵霜什么事了。朕知道你委屈,你也不用在这里满天邀功了,这样吧,朕把昭德坊的宅子赐给你,如此一来既奖励了你,又惩戒一下吴翰林,还算是给许爱卿一个交代,你们看怎么样?”
蔡茂说完,洋洋自得,叶青暗道这是什么和稀泥大法,简直是狗屁不通。不过如此一来,吴翰林那狗贼估计吐血的心思都有了。
许将和叶青一起谢恩,蔡茂早就忍不住了,将他俩匆匆赶走,继续和后宫妃嫔嬉戏。
叶青带着许将出来,关切地道:“许侍郎,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许将捂着腮帮,神色复杂,说了声:“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提举此番仗义出手”
“嗨,老许,你客气什么。咱们同在一朝为官,将来我还是有可能作你孙女婿的人,说这些可就太见外了啊。”
许将想起自己娇滴滴、粉嘟嘟的小孙女,再想起猛踹吴翰林下体、拳打花甲老人、骑殴太学老夫子的叶青,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说道:“提举莫开玩笑,我那小孙女才十一岁,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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