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有福确实去找了郭村长,老头见面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问:“老哥愿不愿意跟着俺们村一起走?”
一直不下雨,福寿村那口井早晚也得干,不逃就是个死。
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眼睁睁看着郭村长这四个人等死,他做不到呀。
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郭村长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摇头苦笑,“老弟呀,我们不一样啊。
你们子孙孝顺,俺们都是被扔下等死的人,何必让你们再费心呢。”
从被扔下的那一天,他们就是在等死,没了活着的心气儿。
桑有福抖着唇说不出话,眼眶通红,拉着郭村长的手拍了又拍。
“都是命,老弟也别多想,你的好心俺们心领了。
就是死俺也想死在自己家,不想当个孤魂野鬼。”郭村长笑着劝桑有福,盯着青灰的天说的颇为平静。
说罢催桑有福赶紧回去,“趁着这会天凉快,你们赶紧走,能打多少水就打多少水。”
他们被不肖子孙抛下等死,但是他想看桑有福这些人活着走出去。
桑大柱挑着担子往家走,半道就看到爹佝偻个身子,走的慢吞吞。
感觉爹背影好似又塌了几分。
他快走几步,扶住老爹,“爹,咱回家。”
“哎,回家!”
可家又在哪里呢?不走出去他们就没家。
早上五点,队伍重新出发,一辆辆车从福寿村出来。
带着希望往前走,只有往前走,才是生路。
郭村长几人站在村口目送浩荡的车队离开。
“老哥,你保重啊!”桑有福没忍住,回头用力对四个人影招手。
“老弟,你们也保重!”郭村长笑着哭了。
心里默默念叨:这伙人是好人,好人就会有好报。
“阿姐,郭阿爷他们咋不逃呢?”浔哥坐在车辕上,频频回头看那四个蚂蚁大小的身影。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哀莫大于心死!”甜丫搂住浔哥的脖子,拽了一句文绉绉的话。
浔哥虽然没咋听懂,但他觉得阿姐好厉害。
甜丫正享受着弟弟的崇拜呢,不防备后背又挨了一巴掌。
“死啥死?嘴里没个好话,快呸呸呸!”冯老太没好气的教训甜丫。
又扯过浔哥,“别听你姐瞎叨叨!
有心疼郭老头的功夫,你俩咋不心疼心疼阿奶,你奶我这手上都是老茧。”
伸出的手掌心,厚厚的黄茧清晰可见,白色的道子遍布掌心,还沾着一点草渣滓。
老太太坐车也不让自己闲着,正编草鞋呢。
他们这伙人,每天走的多,脚上那草鞋,两三天就得废一双。
甜丫讪笑一声,配合的呸呸呸几声,夺过老太太手上的草鞋,“我帮您编,您歇着就行了。”
“不用你,手看着跟鸡爪子似的,却一点儿也不巧,跟棒槌似的!”老太太夺回草鞋。
甜丫那手细伶伶的,指头又翘又尖,看着就灵巧的很。
结果一上手编草鞋,手指头就成了粗萝卜,笨的能绊一起。
个完蛋玩意,干活是指不上了。
浔哥默默听阿姐挨训,头勾成豆芽,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会儿他可不敢吭气,不然指定要挨奶呲儿。
半晌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只啾啾叫的嫩黄鸡崽子,稀罕的摸着。
老太太一看那鸡崽子就来气。
好好鸡蛋,她舍不得吃,再磕破就成了俩鸡崽子。
好好俩鸡崽子,因着那帮贼人,又被踩死了一个。
现在就剩这一根独苗苗了。
吃又没肉,养还废粮食,扔了又舍不得。
浔哥这臭小子,还闹着非要养。
浔哥好似感受到奶的心思。
小屁股扭阿扭,背对阿奶,给奶看他的后脑勺。
冲阿姐眨巴一下眼睛,小声嘀咕,“阿姐,我要养着它,每天从我的口粮里抠一点就能养活它了。”
冯老太:……,当你奶我耳聋啊!
一个两个都不听话,气死她了。
刚出发时的兴冲冲,在连走了三个时辰以后,车队彻底没人说话了。
甜丫、浔哥包括冯老太也都下车腿着了。
因为村里好些老头和老太太都走不动了,得换着坐车。
“甜丫你用你那铁筒子看看,前面有没有人影?”村长爷累够呛,说话的嘴都是哆嗦的。
遇到福寿村给了老头极大的安慰。
想着福寿村有水,以后指定能遇到更多的水。
谁知走了两个时辰多,一滴水都没见着,除了黄土就是枯山。
连个鬼影都没有。
福寿村就好像他们的昙花一梦,梦醒了啥也没有。
甜丫身穿从头裹到脚的防晒衣,头戴防晒帽,眼带猫眼墨镜。
腰上别着长筒望远镜,闻言立马取下望远镜开始看。
村里人听到前面的动静,个个眼含期待的望过来。
希望能听到好消息了,快走仨时辰了,腿发麻腰发酸。
浑身淌满汗,湿了干干了湿,闻着一股馊臭味儿,直呛人。
浔哥紧紧拽着阿姐的衣摆,大眼里堆满期待。
下一秒小脸就垮下来了。
因为阿姐摇头说:“除了黄土和枯草,啥也没有,连个荒村都没有。”
村长爷闻言挎嚓一下子就摔地上了,趴地上半天起不来。
吓得大柱叔几个一叠声的喊爹,震的老头耳朵嗡嗡的。
扶着尾椎骨爬起来,两个儿子一人赏了一棍子。
接下来三天,太阳炙烤着人,人走在被太阳照的扭曲的地面,犹如蚂蚁一般。
麻木且机械。
甜丫整个人都快走傻了,感觉灵魂都被这太阳烤干了。
“浔哥,还能撑住不?”穆常安头顶大太阳在车队来回巡查, 提醒掉队的人快着些。
回来看浔哥蔫吧的勾着头,不由担心的问一句,让娃别逞强,“不行的话,常安哥背你!”
话落,浔哥腿一软啪叽一下就趴地上了,带的腿软脚痛的甜丫跟着一下子跪在地上。
波灵盖上的剧痛,让人干儿甜丫回神,冯老太扑过来拉人。
浔哥小脸通红,汗珠密密麻麻的,一看就是热病了。
下一秒,浔哥迷迷糊糊冲阿姐和阿奶笑,懂事的说:“我没事,我还能走。”
“阿姐,珠珠,亮晶晶的~”浔哥指着土坷垃上淡黄色、密密麻麻排列的小米粒笑,接着白眼一翻就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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