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苏明康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
“没事。”云嫚缓缓摇了摇头，抽了张纸出来，缓缓擦着脸上的水。
虽然她这么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肯定是发生了点什么的，只是她不愿意而已。
不愿意对他说。
想到这里，苏明康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一下。
“我妈妈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云嫚忽然出声问道。
苏明康惊讶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也是承认了她的身份，他有些惊讶，还是回答道：“家里就你妈妈一个女孩，家里人都很宠着她，你妈妈长得很漂亮，也很优秀，乖的时候是真乖，调皮的时候也是真的调皮。”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宠溺。
云嫚看得清楚，也很明白他们是真的很疼苏晚晚，她没有插话，继续听着他说的。
聪明，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种种词汇，加固了云嫚脑海中因为时间太久而有些淡化的身影，也更加立体。
原来她妈妈以前在家里是这个样子的。
跟其他的孩子一样，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有她做小姑娘的一面。
而不是记忆中眉宇间总是染着轻愁的人。
“后来……”苏明康话音微转，情绪也跟着低了下去，“后来她和叶辰在一起了，再之后的事你都该知道了吧。”
说着，他看向云嫚，叹了口气，“嫚嫚，舅舅要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委屈你了，迁怒于你，是我们不对，你可以怪我们，怨我们，但请不要怨你姥爷，他以前是最疼你妈妈的，你妈妈走后，你姥姥也因为伤心过重，没多久也走了，连着失去两位亲人，他心里也不好受。”
云嫚以前，确实是有些怪的，然而此刻，却忽然明白了。
她的血液里，有一半是那个人的血，那是害死了他们女儿(妹妹/姑姑的）人，他们在意苏晚晚，所以也怨恨她，如果是她的话，不敢保证能比他们做的更好。
喉间哽咽了下，云嫚移开视线，缓缓点头，“我知道，我不怪你们。”
她哪里有资格啊。
就是这一刻，她自己都开始怨恨自己了。
如果没有她，她妈妈还是那个被家人宠着爱着的孩子吧。
总会比现在这情形好许多。
苏明康看着她，看到她眉宇间的落寞，有些心疼，不由得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的外甥女，我们的亲人，遇到什么事尽管开口，舅舅帮你解决。”
云嫚沉默了一下，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面上露出极为寡淡的笑意，她扯了扯嘴角，却是摇头拒绝，“不用了，还是当陌生人吧，对彼此都好。”
他们不用因为她想起他们妹妹而难受，她也不必让自己产生不必要的幻想。
如此这般，才是最好。
苏明康心颤了一下，看着她和妹妹有些相似的面容，忽然又觉得也不是那么像了。
苏晚晚更感性一些，做事喜欢感情用事，而云嫚，则更加理智，她可以刨除感情，让自己做出最好的选择。
这是从小不受宠的孩子锻炼出来的。
既然享受不到亲情，那就干脆不要了。
脑海里又想起了查到的关于她这些年的资料，苏明康心里头酸酸的，正要说话，云嫚却已经理清了情绪，往后退了一步，朝他点了点头，表情已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如陌生人一般冲他客套疏离地点了点头，随后离开。
看着她仿佛毫无牵挂的背影，苏明康心头又是一酸。
云嫚人很好，他知道，以老爷子喜欢女儿的程度，如果晚晚还在的话，嫚嫚也会被他们捧在手心宠的。
即便她不在了，原本也该爱屋及乌，偏偏中间还夹杂着叶辰，还有晚晚和他妈的两条人命，很多事已经变得不那么纯粹了，中间的种种旧账，也很难算明白。
到头来，最苦的还是这孩子。
她又这么懂事，更好欺负了。
苏明康叹了口气，摸着心口，如果晚晚知道了，该多难受，可是老爷子那边又……
哎。
-
“怎么了？”
傅绍臣停好车子才上来的，晚了一步，见她表情不对，登时脸色一变，沉声问道，“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云嫚摇头，漫不经心道：“谁能欺负得了我啊。”
见他定定看着她，无奈，云嫚只好道：“只是忽然想到，叶辰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变，我妈妈为了他失去一切，觉得很不值得。”
顿了下，她继续道，“又觉得，苏家人对我这种态度，也都是可以理解的，最起码，他们是因为在意我妈妈，所以才会怪我。”
就连迁怒于她，她也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傅绍臣心揪了一下，忍不住伸手落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发质很好，就是有些软，跟她这个人一样，只是看着表面冷硬，实际上心肠再软不过了。
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云嫚怔了下，愣愣地抬眸看去，正对上他心疼的目光。
“你之前说过，不希望小瑾那么乖，那么懂事，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地活着，活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滋味，现在这些话，我同样想跟你说，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也不用那么懂事，嫚嫚，你可以任性一点的。”
她也可以任性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种话。
小的时候，不管她再懂事，有苏晴母女在，云萱做错的事都会推到她头上，在云洪林看来，她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很多次他都跟她说，懂事点，不然把她扔掉。
上学的时候，老师屡次找她谈过问题，说她被排挤，也得想想自己的原因，光学习好没有用，情商也很重要。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那些人孤立她，是因为云萱带节奏。
上了大学之后，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外面的流言依旧满天飞，她不管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
在老师和同学们看来，她其实算不上什么好孩子，即便她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但她很不讨喜，连个朋友也没有。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沉默，将那些流言蜚语自动过滤开去。
她不怕事，但厌倦了与人争斗，所以看起来“懂事”了些。
即便如此，所有人都还是觉得她不懂事，不然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多人看不惯她，她自己必然是有问题的。
只有傅绍臣，只有他，告诉她说，她可以任性一点的。
一时间，云嫚情绪起伏，难以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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