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拧眉。

    谢恒是看出了什么吗?

    他没多说,明珠也就没多问。

    回去的路上,谢恒便与明珠分道扬镳了。

    未免唐逆担心,他让明珠先回去了。

    “画像好了,您拿好。”

    “画的真好,你这手艺,怕是比宫里的画师还强上几分。”

    “您过奖了,有需要再来啊。”

    路边,支起个画摊。

    谢恒觉得这画师眼熟。

    随即想起来,在茶楼外见过的。

    他忽然饶有兴致的停下脚步,“真巧,这画摊刚才不是支在这边的。”

    年轻画师像是听到了他的话,闻声道,“挣些手艺钱,小本生意,四处游走,哪里需要哪里搬。”

    “原来如此。”谢恒走进画摊,“方才听你的主顾说,你画功好,那给我也画一张像吧。”

    画师看了他一眼,“我不做你的生意。”

    竟是给拒绝了?

    谢恒好奇,“为何?”

    对方给了一个很任性,也很有个性的回答,“因为你不合我的眼缘。”

    谢恒:……

    头一次听到这么说的。

    他好笑,“你是画师,画像还挑人而画?”

    做生意的,还挑客人呢?

    画师拿着笔,轻轻扯了扯笔尖上的杂毛,不以为意的笑笑,“在我这,不合眼缘的,一律不画。”

    谢恒觉得有趣。

    不禁多看了眼他手中的画笔。

    谢恒也不介意对方直白的态度,他意味深长道,“有道是画人画骨难画皮,也有人说,画人画皮难画骨,那么究竟是皮难画,还是骨难画,先生可否赐教。”

    画师沉默了一下,不动声色色捏了捏手中的画笔,平淡道,“我不是先生,在下就是个普通手艺人,靠画像混口饭吃,你的问题太深奥了,恕我回答不了,请便。”

    他抬手。

    请谢恒离开。

    别挡着我做生意。

    谢恒识趣的起身,似懂非懂的说了句,“我觉得皮和骨,都挺难画的。”

    说完,施施然的走了。

    画师放下画笔,抬头看向谢恒的背影,眉眼间多了一丝忧虑和沉重。

    随后他收起画摊,有人来问,“不画了吗?”

    “今日收摊,不画了,明日再来吧。”画师头也不抬的说。

    有句话他没说假,他画像,看心情。

    心情不好,不想画,便不画了。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缺生意。

    还是有很多人,来找他画像。

    无他。

    因为他画的好。

    他的画像,活灵活现,仿若真人在纸上活了过来,栩栩如生。

    所以即便态度冷淡,脾气不好,每天还是有人来找他画像。

    可巧。

    回到家,青弦也在作画。

    画的一副山水画。

    谢恒从她背后探出头,“今日怎么有兴致作起画来了?”

    “闲来无事,随便画画。”青弦随口说。

    谢恒笑笑,“夫人画功不错。”

    这夸的,真不走心。

    青弦暗暗白了眼,“我这画,大约比你的符画的好不了多少。”

    谢恒笑出了声,“夫人自谦了。”

    她是个什么画功,心里还是有数的。

    青弦有自知之明。

    她放下笔,瞧着纸上不成型的山水画,叹了声,“多精湛的画技,我是没有的,只当陶冶情操了,不过若有些画技好的画师,可画活物,落笔成形,他们的画笔,是有灵性的。”

    谢恒忽然顿住了,“夫人是说,世上有能画活人的画师?”

    “怎么可能?”青弦好没气的看他,“只是说,若有画技好的画师,可画骨画皮,作出来的画,是有灵性的,看上去跟真的一样。”

    怎么可能画活人呢。

    谢恒这脑洞,未免太大。

    谢恒仿佛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如果一个人,能画骨画皮,那么有没有可能,把一个人画成另外一个人呢?

    他一把圈住了青弦,清热道,“夫人一语道破玄机,真是指引我的明灯。”

    大白天搂搂抱抱的,青弦面上羞怯,“做什么呢,松开。”

    什么道破玄机?

    青弦没听明白。

    傍晚时,寂静的湖边,画师坐在湖心亭里饮茶看景,悠然自得。

    片刻后。

    走来一女子,坐在了石桌对面,“师兄,你来了。”

    画师抬眸,眸光清幽而锐利,“你想好了?要嫁给那个唐文?”

    “唐文他很好,对我也好,师兄,你可不可以再帮帮我。”

    来的,正是江黛。

    她语气中带着恳求。

    显然有些畏惧对面的画师。

    “他对你好?”画师脸色微沉,将手中饮的茶杯搁置下来,“他是对你好,还是对江黛好,你心里不知么?”

    江黛咬紧下唇,说不出话来。

    心中却不大服气。

    她现在就是江黛。

    唐文就是对她好。

    比师门里的那些人,好多了。

    面前的男子,虽是她的师兄,但他很严厉,师门的人,都很严厉,个个摆着一张臭脸,江黛有些怕他们。

    唐文是她见过最温柔,最端方,脾气最好的男人。

    “师兄,我求你,求你再帮帮我吧,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唐文,我也不想让爹娘难过,他们二老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打击的。”

    江黛言辞真切的恳求。

    对面的年轻男人,眸色更加严厉了些,“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江黛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小师妹?”

    江黛心口颤了颤。

    师门的人,压迫感都很强。

    尤其是大师兄和二师兄。

    对待同门,一向严苛!

    面前这位,就是她的二师兄。

    明明是毒医谷学医的,却喜欢画画,二师兄对画画的天分,比学医还强。

    他甚至,将画画与学医融合为一体。

    可画人皮相。

    令人改头换面!

    江黛起身,给面前的男人跪下了,恳切道,“师兄,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阿黛,我想代替她尽孝,好好替她照顾爹娘,让爹娘能安享晚年,师兄,求你看在同门的份上,再帮我这一次吧,我知道我天分不高,如果不是师兄帮我,我不能在爹娘膝下尽孝的。”

    她怯怯的,把手伸到男人膝盖上,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袖子,天真又胆怯道,“师兄,拜托你,再帮帮我。”

    男人看着她的脸,有些恍惚。

    从前江黛就是这么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想靠近,又不敢。

    跟他说话,每次都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却又忍不住对他露出期盼的眼神。

    从前的江黛,见他时是欢喜又紧张的……

    男人终是收回目光,敛去眼底的情绪,“这是最后一次,我再帮你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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