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黎茵濒死的那天，听闻了夙渊即将迎娶小师妹的消息。
整个赤阳宗都在为结侣仪式做准备。
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只有她被关在赤阳禁境里。
周遭清冷。
她的神魂整日被烈焰炙烤，一头青丝变得焦黄枯萎，白皙如雪的肌肤遍布燎泡。
即便有净魂珠护着，也撑不了几日。
数着最后的时日，她希望在死前再见夙渊一面。
一面就好。
这时，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落在结界外。
“你可知错了？”
沐黎茵抬眸，对上夙渊淬着寒冰的眉眼。
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僵住，“我该知什么错？”
“冥顽不灵！闭关时，我把宗门交给你打理，你却让绵绵独自前往魔界，害她的神魂被魔气侵染！还不肯认？”
“向绵绵认错道歉，交出净魂珠，我放你离开。”
沐黎茵眼底的最后一丝微光破灭。
楚绵绵真是好手段，只用一个苦肉计，就让她落得这般田地。
可夙渊那么聪明，又怎会看不透？
“你来这里，就是来为楚绵绵撑腰，兴师问罪的？”
“是。”
沐黎茵难堪道：“那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陪在他身边整整一百五十年，在他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未留下过么？
遥想抓周时，她抱着古剑不放，手被割破，鲜血外流释放出了残破的剑灵。
一把损毁的古剑，哪怕曾经是神剑，也不配做她的本命灵剑。
是她不顾一切，和夙渊结契。
在宗主爹爹的无奈首肯下，利用宗门的所有资源，只为他能早日剑灵化形。
为助他净化魔气，提升修为，她不知放过多少血给他养魂。
只因他一句，凝成实体才能突破结婴，她数次冒着生命危险去秘境寻宝，甚至忍痛与他解除契约。
对他有求必应，却落得丹田破损，灵根受伤的下场。
修为倒退，至今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
曾经，夙渊答应过会和她结侣，她将爹留下的宗门都送给了他。
连最后的退路都没有了……
她隐忍着泪意问道：“夙渊，你对我可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探听魔族那边的情况，是楚绵绵自己执意要去的！你怪错了人！”
当时，夙渊正在闭关的关键时刻。
行差踏错，都会身死道消。
她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去搅扰他？
楚绵绵是元婴修为，带着满身的灵宝，区区几个魔族杂碎怎能真的伤她？
夙渊不耐地拧了拧眉：“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沐黎茵，你爹都走了多少年了，你以为还会有人纵容你的任性妄为吗？”
“绵绵天生剑骨，前途无量，你嫉妒她不是一日两日了。亏得她还一直为你说话，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配！”
“你也不要妄想用以前的情分要挟我，只有交出净魂珠，诚心向绵绵道歉，你才能离开这里。”
他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沐黎茵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眨了眨眼，一滴滚烫的泪珠滑过腮边，“你一定要这么绝情吗？那你和楚绵绵欠我的怎么算？”
一百多年前，夙渊带着楚绵绵上山。
楚绵绵能从内门弟子拜入师尊门下，成为亲传弟子，都是她从中出的力。
夙渊不感激她就算了，明知她不喜欢楚绵绵，还经常痴痴地望着那张脸出神。
为此，他们吵过无数次。
但她放不下曾经的感情，害怕夙渊再也不理她，所以每一次都是她先低头。
甚至为了讨好夙渊，也学着对楚绵绵好。
只为夙渊能多看她一眼。
她以为只要做得够多，夙渊迟早会看到她的好。
沐黎茵望着眼前那个身披雪白大氅，雪发雪眸，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的男人，苦笑。
“夙渊，如果我告诉你，交出净魂珠我就会死，你还会逼我交出来吗？”
夙渊闻言，眸色更冷了几分。
“你有无悲灵玉护体，怎么会死？我能放你出去，你该知足，而不是在这里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呵，呵呵呵。”
无悲灵玉……
那是爹送给她的保命灵宝，神品灵宝。
在夙渊受重伤，需要无悲灵玉才能重聚神魂时，她瞒着所有人把无悲灵玉炼化成灵液喂给了他。
她早就没有保命的手段了。
“夙哥哥，算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能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已经知足了，就让我去了吧。”
夙渊身后。
穿着一袭火红狐裘斗篷的楚绵绵猛地咳了两声，声音柔弱。
夙渊千年冰封的瞳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别乱说。”
他向沐黎茵伸出手，“净魂珠给我！”
沐黎茵捏紧颈间的珠子，吸了吸鼻子。
这珠子于楚绵绵而言，根本就可有可无。
可于她，却是最后一丝希望。
她声音微微颤抖：“夙渊，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的真心？”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沉默。
自嘲一笑，沐黎茵抖着手从颈间摘下一枚闪着墨色光华的珠子，扔出结界。
夙渊不悦地捡起珠子，抬手解除禁制。
“你走吧，离开宗门。我与小师妹就要大婚了，不想再出现任何意外。”
沐黎茵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见夙渊抱着楚绵绵越走越远，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无声地倒在了火海里。
下一刻，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影影绰绰间，她看到一双阴郁隐忍的血色瞳眸。
如琉璃般璀璨，眼底闪着瑰丽的碎光。
随着浅淡的薄唇轻启，嗓音透着一种空灵的感觉，忽远忽近。
“我带你离开。”
这双眼睛……
沐黎茵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看清来人的脸。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到了一张寒气逼人的玄冰面具。
白皙的手指上瞬间凝出一层冰霜。
“别碰，会伤到。”
沐黎茵扯着嘴唇摇摇头，试探地问道：“大师兄？”
是夜绥吗？
当年，她一门心思追在夙渊身后，连大师兄是什么时候离开宗门的都不知道。
爹说他去了五州之外的碧霄宫。
也有人说他堕魔，成了魔道之首。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沐黎茵的思绪变得越来越混沌，不太能思考了，眼皮也越来越重。
“乖，别睡。”
“茵茵，若是你不听话，睡过去了，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
沐黎茵眼睫轻颤，如两片破碎的蝶翼。
她终是没能撑到离开的那一刻。
自然，也没能听到那道宠溺的叹息。
罢了。
想睡就睡吧，剩下的交给他就是。
时光回溯，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再见的。
“轰！”
身后，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整个灵霄剑派都被卷进了火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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