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度过了艰难又温馨的一天,夜里很早便休息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模模糊糊的,都是一些片段。

    一时是他与李泰争锋相对,一时是他与太子相互抗衡,一时是阿耶对朝臣说“吴王恪英果类我”。

    那时候他似是改封了吴王,阿耶说他英武果断很像自己。

    他没有与李泰和好,他们终其一生都是相见如仇敌,互相算计。

    他心里一直想要争夺皇位,然而最后也没能如愿取代太子。

    太子生了腿疾,性情大变,变得尖锐颓唐,让他很陌生。

    后来,太子绝望之下造反了,一直与他相争的李泰也被贬了。

    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得偿所愿。

    甚至都没有落一个善终。

    李恪猛地惊醒,看看自己的手,还是少年时的样子。

    还好还好,是大梦一场。

    他擦擦汗,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听到门口有动静。

    “是何人?”

    门外安静了一瞬,又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李恪走过去打开门,便看到门外蹲着的两个人,还有一只鸡。

    袁圆皱着小胖脸问他:“阿兄,十五毛它为什么不叫呢?”

    李泰眼底青黑:“我与她一道安抚了好一会儿那鸡,三兄,换你一试。”

    他浑浑噩噩绕过他进了屋,直接在李恪的床上躺下。

    李恪转头看向圆圆崽儿,弯腰摸摸她的小脑袋:“走吧,咱们去给十五毛找些吃食。”

    外面月明星稀,分明还不到鸡打鸣的时间。

    李恪很有耐心,陪小娃子给十五毛喂了些粟米和水,又挖坑找了一条地龙给它改善伙食。

    大晚上被折磨得生无可恋的大公鸡,勉强“喔喔喔”了一嗓子。

    小娃子高兴地蹦蹦跳。

    李恪又带着心满意足的小家伙回去睡觉。

    小娃子折腾了许久,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恪戳了戳她脸上的小奶膘,笑着说了一句:“胖宝宝。”

    太子与赵王坐在正殿的屋顶上,看着几个孩子各自回房睡觉。

    两人身边各自放着一个壶,太子还是喝那咸不啦叽加了很多料的茶,赵王也还是喝寡淡如水的清茶。

    李承乾对月叹气:“六叔父,你说,盛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路走来,似乎繁华都是假象。钱财都在权贵手上,百姓仍是贫苦。”

    “地里收成仍旧不好,天灾人祸不断,叛军蠢蠢欲动,官员自私自利。”

    李元景看他一眼:“江山稳固,便是盛世的开端。”

    “不用流离失所,不用害怕战乱,有一方水土可以守着,朝廷指望得上,公道有处诉说,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所以当务之急,是肃清官场,想办法让百姓吃饱。让百姓重拾对朝廷,对生活的信念。”

    “所谓盛世,不过是,前行有希望,后退有倚仗。”

    两人坐在屋顶饮茶,很是潇洒自在。

    突然,底下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太子殿下不是说要回来休息?”

    太子眼皮子一跳,低头看去,是好舅父长孙无忌。

    他今夜借口休息,把他一个人丢在外面查账。

    正要解释,赵王已经跳了下去。

    对长孙无忌说:“太子有令,吾不敢违抗。”

    说完便往自己的寝殿去了。

    太子:“……”

    他看着底下负手而立的长孙无忌,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个堕落的储君。

    李承乾心虚地笑了笑。

    长安那边很快收到了洛阳的加急奏报,李世民对于太子此次东巡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

    他特地派了一文一武两位大臣为他保驾护航,仍是没有想到他会做得那么好。

    李世民将奏疏递给房玄龄:“看看吧。”

    然后又把一封信交给伸着脖子看的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连忙接过来,抽出来展开,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纸上三个小掌印排成一排,一看就是小儿的杰作。

    对面的杜如晦捋捋胡须:“为何要印三个掌印?”

    尉迟敬德满脸都是“你不懂了吧”。

    他把信翻一面给他看:“你看,这两个手印圆润短小,这第三个尖细无力。”

    杜如晦疑惑:“是两个小童的手印?”

    尉迟敬德摇摇头:“是圆圆和鸡,我给你念念。”

    他清清嗓子:“尉迟阿翁,圆圆交新朋友啦,叫十五毛。等我回来带它跟你一起玩嗷!”

    摇头晃脑,语气天真。

    可真是……惟妙惟肖。

    杜如晦有些一言难尽。

    其他同僚也仿佛见了鬼。

    李世民满脸都是嫌弃,简直没眼看。

    他正想叫人把那碍眼的家伙架出去,尉迟敬德已经美滋滋站起来了。

    “陛下,我拿去给宿国公他们看看。”

    李世民挥挥手,他便离开了。

    殿内静谧了一会儿,大家又开始讨论太子的奏报。

    李世民:“凉州已经被宇文士及控制住,潞国公在洛阳追查长乐王余党。依诸位所见,长乐王该如何处置?”

    杜如晦:“长乐王乃皇族,太子欲将他送回长安发落无可厚非。而臣以为,证据确凿,不必大费干戈押送长安,就地处决以绝后患。”

    房玄龄点头:“陛下仁慈,然此次万不可动恻隐之心。若是饶过了长乐王,日后便会有更多长乐王举兵起事,于朝廷不利。”

    李世民笑了笑:“便拟诏让齐国公监办此事吧。他欲杀我儿,死不足惜。”

    房玄龄应是,心知这长乐王必定不会仅仅是一死了之了。

    洛阳的事差不多定了,一直守在城外的殷元和李崇义也进城了。

    他们当初跟着太子的空车驾来东都后,携三千精兵在城外驻扎。

    这样一旦城中出了意外,他们的人也不会被一锅端了。

    如今精兵已经被潞国公带走平乱了,太子一行准备回长安,他们便回来了。

    两人进入行宫给太子见礼,就见太子正蹲在地上……

    喂鸡。

    殷元尚且比较淡定,李崇义嘴角抽得厉害。

    不一会儿,一个小女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太子阿兄,圆圆回来啦!!!十五毛拉完粑粑了吗???”

    果然地上有些粪便。

    太子也不嫌弃,拍拍衣袍站起来,把手上的绳子交给她:“嗯,拉完了。”

    绳子另一头拴在那只生无可恋的鸡脖子上。

    袁圆拽了拽,那鸡不情不愿地走了几步。

    小胖崽儿摸摸它的头:“十五毛,咱们去找汉王阿兄,给你抓地龙吃!”

    一娃一鸡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太子目送她走远,才笑眯眯转过身:“来了,随我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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