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撤 退
蓦地,高寒心口猛然一疼,好像被远处射来的一支利箭贯穿前胸……
电光石火间高寒猛地一激灵,仿佛看到小黑影的眼睛泪花滚滚地看着自己,传递的全是信任和不舍,全是善良和柔情……
高寒深深舒了一口气,冲着话筒深切地说:“朗筝,你听我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牤蛋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再说啦,现在法制健全了,挪用公款数额再大都没死刑,最多无期,好好改造十几年就出来了。那时你儿子也娶妻生子了,你可以当奶奶抱孙子啊!”
话一出口,高寒顿觉心头明亮。
敖日朗筝一听“儿子”二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黑影在楼顶消失了,但哭声仍在话筒里响着。
高寒知道她是蹲坐下去了,冲着话筒继续喊:“朗筝!朗筝!敖日朗筝……”
喊了好几声,敖日朗筝才止住哭,抽泣着说:“我在听,你说吧!”
高寒急忙说:“凭你家的实力,你进监狱也遭不着罪,而且还有我呢!你不相信我吗?你对我的能力不抱希望吗?”
敖日朗筝半天没吱声,一直抽抽嗒嗒地哽咽着,高寒急得直喊:“朗筝,你别光哭啊!说话呀?说话呀?”
高寒越喊越急,偶尔路过的行人不知道这老头子犯啥神经了,捂着脸喊个没完,都以为他有病呢!斜了一眼就走了。
他知道敖日朗筝在做着心理斗争,一个人决定去死不容易,决心下定以后,再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去决定生就更不容易了,那需要一个很痛苦的过渡,需要时间,也需要动力,那动力就是活下去的理由。
高寒喊得相当急切,急切到撕心裂肺,越是压抑声调越是加重急切……
两分钟后,敖日朗筝终于接茬了,怯懦地小声说:“阿寒,你真的那么在意我吗?”
高寒气呼呼地说:“老子不在乎你的话,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这儿喊个屌啊?”
“噗哧”一声,敖日朗筝带着破涕为笑的腔调说:“爷们儿,我进去以后天天就喊着你的这件宝贝!呵呵。”
在生死面前,人会觉得世间的坎坷羁绊根本不值一提,想到死一片昏暗,想到活一片光明,放下沉重的包袱,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
听到敖日朗筝回心转意了,高寒心中的磐石落了地,附和着说:“对,喊吧!好好活着,早晚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呵呵……”敖日朗筝又笑了。
高寒刚配合她“嘿嘿”笑了两声,她突然收住笑,急促地说:“有人上来了,保重!”
话音一落,楼顶的小黑影冒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微小的探臂动作,转瞬消失。随即,从楼顶“嗖”地坠下一个小黑点儿,眨眼之时就“啪”地摔在马路中间,碎成很多瓣。
小黑点必是手机无疑,高寒盯着路面,想找回里面的手机卡,怎奈一辆车接着一辆车从马路中间碾过,手机早已粉身碎骨了。
幸好“高空坠物”没砸到行人和车辆,否则又是事儿。
就这样,匆匆而过的车流和人流谁也没发现此处刚刚落幕的生死交割。
高寒在路边搜索了半天,根本找不到小手机碎掉的那片最关键的残骸。这种情况下警方找到敖日朗筝也不会注意别的了,高寒快步向小街与青云路的交叉口走去。因为街口既可以躲开警方视线又可以看见敖日朗筝下楼的情景,同时也能看见有没有人过来寻找掉下来的东西。
等了大约五分钟,高寒看见几个人夹着一身黑衣的敖日朗筝走出楼口。
敖日朗筝没有戴手铐,在被推进车里的刹那,她抬手捋了一下碎卷长发,扭头望向街口。
高寒知道,敖日朗筝肯定相信自己会在街口看着她,纵然没看到自己,她也会深深地望这一眼,因为这是告别,一种仅次于生离死别的告别。
片刻,载着敖日朗筝的车子和另外几辆车都开走了。高寒收回目光,开始边走边不时回头注视着小手机落下的路面。但那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当走到一个下水道井盖旁边,他蹲下腰身,假装抚摸着鞋子,顺手把两部被抠出手机卡的小手机从小孔滑进下水道。
敖日朗筝被捕了,惋惜和庆幸同时上演。
不难想象,纪委早就着手调查行长柳江升和敖日朗筝贪污挪用巨额公款的事了。证据确凿,甚至检察院和警方都提前介入了,只是凑巧赶上今天早上警方收网,才发生了这一幕。如果警方晚几个小时再行动,将正好赶上盗宝行动的实施,那可麻烦了,三人岂不是被警方歪打正着,顺便来个瓮中捉鳖?那后果可真他妈不堪设想啊!比躺着中枪都惨!
哎哟妈呀!这种情况下还得庆幸一小下,否则真对不起此番的惊险系数。高寒拍了拍胸口,以他的经验,警方应该早就监控行长和敖日朗筝的手机了,就算盗宝得手,出逃时的风险也相当巨大,脱身的几率相当低微。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都是差一步,差一步盗宝就成功了,也差一步就被警方一窝端。
老天爷总跟人们开这种差一步的玩笑,人生也总在这差一步当中或原地踏步、或弄巧成拙、或万劫不复、或起死回生。
但高寒可不想再差任何一步了,他连老头的仪态都不屑去装了,快步返回出租车,说了句“走吧,不管他们了”,便和牤蛋一起乘这辆车快速干到出城路口,然后又换乘一辆出租车驶上通往北京的国道。
不过,两人仍多了个心眼儿,车行几十公里之后,再次换车。就这样,在换了第四辆车时,才来到临近北京城的一座桥上。
这时,二人说要解手,在能避开司机视线的情况下,把用过的手机卡扔进了河里。
庆幸是相对的,现实不容忽视。这一路上,高寒的心都沉在谷底,闭着眼咀嚼淤在心头的伤痛。
说敖日朗筝的下场偶然也好,必然也罢,但也太他妈吓人了,为什么这些悲惨总离自己这么近呢?而且自己只是暂时逃离这种下场而已,天知道哪一秒自己就被卷入这个下场里面去……
唉!恐惧的苦涩让高寒很累,累得只想睡觉。最好能直接睡死,那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
进北京之后,二人又换了一台出租车。到了长城饭店门口,高寒下车,他让牤蛋继续坐这台车走,先去东北朋友那里待几天。
叮嘱完,高寒从大包里拿出自己的夹包掖在怀里,向院内走去。
牤蛋也没顾忌司机,在车里喊他:“老大,东西和钱怎么办?”
高寒顿了一下脚步,无精打采地说:“你先照看着吧!别和任何人通电话,还是专线联系。”
牤蛋“嗯”了一声,坐车离去。
高寒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这个时间安晨晨应该在工地。他走进亮马河大酒店的大堂,坐在沙发角休息,整个一位眼神呆滞的古稀老人。
这种时刻谁都一样,高寒的心情沉闷极了,一动不动地坐着。敖日朗筝的脸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她哭、她笑都那么真切。
做为一个男人,高寒不但没有让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甚至以自己为生命的女人脱离险境,反而还把她丢进了深牢大狱,这是何等的挫败、何等的自我否定啊?他很无奈、很自责、很自卑、很沮丧、很窝囊……
直到透过大堂的落地玻璃窗看见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安晨晨蔫头蔫脑地走进酒店大门,高寒才抬起有些坐得麻木的屁股,跟在安晨晨后面走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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