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的会芳园正值暮春,那景致端的是极好的。
园中百花盛放,娇蕊吐芳,一片烂漫。
宁荣二府之间,有一条可供马车通行的巷道,为往来之便,二府于靠近巷道的院墙处各设一角门。
这日,秦可卿应凤姐之邀至西府做客,顺便携了顺路的贾环、贾兰同往。
那秦可卿不过十六岁,却已嫁为人妇。
其如墨长发皆盘起,梳着妇人发髻,然那明艳动人之姿,竟是难掩,直叫环老三心中暗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贾兰与贾环皆有少年老成之态,只是一个内敛,一个外放。
环老三生性嘴闲不住,见气氛沉闷,便主动开口活络起来,道:“蓉哥儿媳妇在宁府可还住得习惯?”
秦可卿之父秦业与贾环之父贾政同在工部任职,两家亦有些交情。
若贾环与秦可卿年岁相当,倒也算般配,一个是养女,一个是庶出,奈何天公不作美。
秦可卿嫁入国公府后,向来谨小慎微,未曾出过差池,公公婆婆对其亦是赞不绝口。
此时她见贾环背着小手,一副长辈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忙轻掩朱唇,微微垂首,待笑意稍缓,方抬起头,目光如水,轻声道:“一切皆好,公公婆婆皆极好相处,对我关爱有加。”
贾环心中暗忖:那贾珍定是对她极好,怕是馋她身子罢了。
看着娇柔的秦可卿,他实不忍其落入贾珍之手,便起了帮她之念,忍不住提点了几句。
他实难想通,若贾珍不用强,秦可卿缘何会委身于他。
于是又道:“蓉哥儿媳妇,这宁府名声可不太好,听闻你也管家,切不可心软,有问题多向凤嫂子请教才是。”
秦可卿微微点头,温婉面容带着一丝无奈,轻声道:“三叔所言极是。我虽尽力操持,然府中积弊已久,有些事并非一时半刻可改。
凤姐姐管家之能,可卿自是佩服,只是宁府情况复杂,有些事不好随意效仿。”
贾环摇头叹道:“重病需下猛药,如今这东府名声太差,比我这扫把星还差呢。
你不知,我今日才第一天上学,便瞧见些不堪入耳之事。那些人爱嚼舌根,喝了酒,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编排。
我在里面打了人,他们当面怕我,背后便编排我。我与你走在一处,他们便说你养小叔子;
你每日晨昏定省,若只有珍大哥在,他们就敢编排出扒灰之事……”
秦可卿听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娇弱身躯微微颤抖,仿若当头挨了一棒,半晌才咬着嘴唇喃喃道:“三叔,莫要再说了。”
贾环微微点头,心想贾珍此时应是有贼心没贼胆,尤氏又是个不顶事的,什么都不敢插嘴。
秦可卿若想自救,唯有靠自己。那贾珍是个风流高手,自然不会一开始就用强,定会对秦可卿循循善诱,而这恰是秦可卿可利用之处。
若为得到秦可卿,贾珍对她百依百顺,那秦可卿在管家方面便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若把秦可卿培养成另一个王熙凤,他贾珍还敢有其他心思吗?
瞧瞧那贾赦,一年不知拉多少丫头进房,可对王熙凤这个绝色儿媳妇,一直都避嫌呢。
“蓉哥儿媳妇,我往后是不会再来宁国府了,你自己多注意些,保重身体。”
贾环叹道,与秦可卿聊天虽开心,但宁国府实不可再来,恐会引火烧身。
这宁国府的名声比那青楼好不了多少,不光他自己,哪怕是探春,他也不想让其到这边来。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荣国府被抄家,大部分是受了宁国府的拖累,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秦可卿微微一怔,美眸带着疑惑看向贾环,道:“叔叔这话是何意?往后不来学堂读书了?”
贾环点头,指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贾兰笑道:“我与兰哥儿将来是要金榜题名的,一个童生能教我们什么?在那儿纯属浪费时间,不如在家自学自在。”
看着自信且略带张扬的贾环,秦可卿心中涌起一丝复杂情绪,自己那丈夫贾蓉,整日畏畏缩缩,与眼前这环三叔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贾兰则有些羞恼,贾环天天吹牛还带上他,让他压力颇大。
三人出了宁国府,穿过巷道,从角门进入荣国府。
突然,一个婆子急匆匆跑来道:“三爷,赵姨娘让我通知你,赶紧躲起来,二老爷正派人满府抓你呢。”
贾环满不在乎地扔给她一块碎银子,笑道:“无妨,你回去通知我娘,就说我自会应对,让她莫要担心。”
那婆子接过银子,满心欢喜地回去传话。
这府中关系错综复杂。
那赵姨娘平日里常和婆子丫头们为些蝇头小利争得面红耳赤,然关键时刻,又能和这些婆子站在同一阵线。
这远去的婆子平日与赵姨娘不睦,今日却能冒险给贾环传话,可见每个人皆有自己独特的求生之道。
赵姨娘在下人圈子里号称百事通,没有她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原著里,赵姨娘天天咒贾宝玉母子死,竟也没人告她黑状,可见她确有几分能耐。
与秦可卿和贾兰告别后,环老三哼着小曲往梨香院走去。
一路上,晴雯、小红、彩霞、彩云,甚至探春的丫鬟侍书都跑来通风报信,让他躲躲,等二老爷消了气再回来。
贾环没想到自己人缘竟这般好,嘴都合不拢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晴雯,咱们今儿不在厨房吃了,你去我屋里床头的箱子里拿三两银子,让柳嬷嬷去宁荣街烩香坊置办一桌酒席,让伙计用食盒装了送过来……
正好彩云彩霞今儿晚上不值夜,咱们好好聚聚。”
晴雯哼了一声道:“我们真是白替你担心了,这时候还想着吃酒席,二老爷的板子有你吃的。”
看着一脸傲娇、扭着水蛇腰离去取钱的晴雯,贾环也不生气,笑着搂住旁边小红的肩膀,问道:“小红,你在那掰着手指头算什么呢?”
小红抬头道:“三爷,我细细算过了,置办一桌咱们几个人吃的酒席,二两银子便已足够了。”
贾环微微一愣,伸手捏了捏她那俏丽的脸蛋,笑着说道:“总不能让柳嬷嬷白跑这一趟。
想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府里给我配了个奶娘,那奶娘长得奇丑无比。
亏得我打从生下来就机灵,没让她奶我。
正巧那年柳嬷嬷家里犯了事,因她带着不满三月的婴儿,才得了些恩典。
恰逢咱们府里要买奶娘,她才得以进府来奶我。
这些年她独自一人拉扯着强哥儿长大,实在是不容易。
她又是个极好强的人,我也只能这般关照她了,采办东西后余下的钱便算作赏钱,这也是府里的规矩,她也不好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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