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当环老三尚在晴雯身旁做着美梦时,已有那迫不及待之人前往荣庆堂去告他的黑状了。

    贾家共二十房,其中十二房在金陵,余下八房在京城。

    历经数代,有的旁支显贵无比,有的却已落魄潦倒。

    这荣国府出了二代荣国公,初代乃是贾源,那学堂的教书先生贾代儒便是贾源的庶出幼子。

    自昨日被贾环一番羞辱后,贾代儒厚着脸皮去找贾政告状,本想以退为进,让贾政好好管束这个目无尊长的小辈。

    可谁曾想,贾政竟被贾环那一口一个“子曰”给迷惑了,非但没有责罚贾环,反而派人去学堂彻查此事。

    这一下,贾代儒羞惭得无地自容,大清早便称病躲在家中,连学堂都没脸再去了。

    贾政为人厚道,虽知晓了学堂里那一堆腌臜之事,但出于对贾代儒这位长辈的敬重,也只是叹息一声,不再深究。

    可这事不知怎的就传入了贾母耳中,贾母听后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是个极为注重体面的人,即便丈夫已经故去,她依旧将那些姨娘养在府中直至终老,每月的例银从未短缺过。

    对那些曾与自己争宠的姨娘尚且如此大度,更别提对贾代儒这位同宗的长辈了。

    在她看来,贾环这般顶撞宗老的行为,实属不孝。

    好在有贾珠的悲剧在前,她也不敢太过动怒。

    直到贾政出门后,她才派鸳鸯去传唤贾环。

    真是祸不单行,告贾环黑状的可不止贾代儒一家。

    那被贾环教训的金荣,回家后便颠倒黑白,说贾环进了学堂就想与两个模样周正的同学亲近,同学不从,他便对人家拳打脚踢。

    金荣还说自己看不惯,上前劝了几句,就惹恼了贾环,被贾环毒打一顿不说,贾环还要索要十两银子。

    金荣的母亲胡氏并不知晓金荣在学堂的胡作非为,信以为真,只念他在学堂上学不容易,劝他不要闹事。

    可这话偏偏被璜大奶奶听到了。

    如今这璜大奶奶正在王夫人跟前做事,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而且她也大致揣摩出了王夫人对贾环的态度。

    于是,她大清早便来荣庆堂给贾母请安,顺便添油加醋地把金荣的话复述了一遍。

    贾母听后,气得够呛,啐道:“好啊!殴打同窗,顶撞先生,这还了得!”

    前来晨昏定省的一众小辈都吓得不轻。

    探春正想为贾环求情几句,却被贾宝玉拦住了。

    贾宝玉觉得昨日贾环给自己支了招,现在正是还人情的时候,于是这个“猪队友”便站了出来,笑嘻嘻地对贾母说道:

    “老祖宗息怒,昨儿我还和妹妹们去了梨香院做客,三弟可是个好人,他屋里的丫头都极为出色。

    那么出色的丫头都喜欢和三弟亲近,可见三弟定有他的可爱之处。

    那金荣定是眼红嫉妒,才故意编排三弟,这等腌臜泼才的话,如何信得?

    老祖宗莫要动气,气坏了身子,孙儿可是会心疼的。”

    他这一番歪理让堂中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探春更是扶额,心中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本来事情就够糟心的了,这宝二哥还要给环儿加上一个“风流多情”的名声。

    惹事的弟,糊涂的哥和破碎的她。

    ……

    梨香院。

    “三爷,咱们快些去荣庆堂吧,老太太还等着咱们呢。”

    鸳鸯有些头疼,她实在是有些怕这个环三爷了。

    刚来梨香院,贾环和晴雯两人二话不说就把她拉到桌上一起吃早膳,完全不顾她催促着要去贾母那儿的事儿。

    “哎呀,慌什么。如今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我这时候去,岂不是往枪口上撞?

    我挨几板子倒是无所谓,要是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如何是好?鸳鸯,你也不想老太太有事吧?”

    环老三一边说着,一边给鸳鸯盛了一碗海鲜粥。

    鸳鸯平日里都是随着贾母的口味用餐,老人家向来以清淡为主,可苦了鸳鸯这个丫头。

    如今看到面前这碗鲜美的海鲜粥,她不由得喉咙一动,咽了咽口水,半推半就接过了晴雯递过来的勺子。

    边上的晴雯与贾环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

    鸳鸯吃完粥,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急忙拉着贾环就往荣庆堂跑。

    “三爷,您就别再磨蹭了,老太太那边真的等急了,您要是再不去,我可不好交差呀。”

    荣庆堂。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看着堂下行礼的贾环,一时有些恍惚,她平日里对贾环并不怎么上心,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孙儿罢了。

    想当年,贾府可比现在还要体面得多,可谓门庭若市。

    那时贾代善还担任着京营节度使的要职,每日迎来送往的都是军中要员、武勋世家,贾母也随着贾代善接见了不少王侯的世家子弟。

    如今这贾环身上的那股气质,与那些曾经见过的世家子弟竟有几分相似,虽带着些许莽撞,但那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倔强和不甘平凡,却又让人不敢轻视。

    贾母对这类人太熟悉了,他们就像是炸了毛的老虎,得顺着毛捋,可不能硬来,都是些吃软不吃硬的主。

    “环哥儿,我还管不得你了?”贾母说道。

    贾环听了一愣,一时间有些摸不清贾母的意思。

    “老祖宗自然是管得的,只是不知孙儿哪里惹老祖宗生气了?”

    贾母听了这话,都气笑了,冷声道:“殴打同窗,顶撞先生,你还不知罪?”

    贾环挺起腰杆,丝毫不惧地迎向贾母的目光,朗声道:

    “同窗该打,先生该骂,孙儿何罪之有?不知是哪个黑心的东西把这些事颠倒黑白地说与老祖宗听?孙儿倒要和他好好理论理论。”

    贾母被贾环这一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坐在下首的璜大奶奶道:

    “顶撞先生暂且不提,你殴打同窗,人家都告上门了,你还狡辩?”

    一旁冷眼看戏的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一紧,暗自思忖:老太太这是有意偏袒贾环,又对璜大奶奶大清早就来告状有些不满啊,也是自己大意了,太过着急了些。

    王夫人这人又蠢又坏,见璜大奶奶来告状,她也不调查清楚就跟着掺和,本想着借此事打压一下贾环,没成想弄巧成拙,引来了贾母的不快。

    堂底下,贾环顺着贾母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坐着一个面色有些不自在的小妇人。那妇人有点姿色,但不多。

    “这是旁支的璜大嫂。”探春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贾环一听,顿时气乐了,金荣狗这杂种,居然还敢告他的黑状,看来是上次打得太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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